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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明微这次之所以来普寿寺,也是因为自己的小徒弟还被他丢在这座寺院里。自从来了京城,明微自知必然纷扰不断,更何况,就自己这德行,怎么可能真的带得好徒弟,先让他在佛寺里沾一沾佛□,于是当天就托叶微空遣人把小小年纪的崔瑾送到了普寿寺。
       “师叔可是在担心戒色?”戒离问。
       明微微笑着扯过一边延伸出的桃枝,摘下树上还未成熟的桃子,“哎,上山来看戒色,却忘了给他带些东西,不过自家人也不需要多计较了,送他个桃子尝尝‘酸’。”
       一旁的锦瑟扑哧一声笑出来,便如那云消雨散之际一弯新虹,明媚照人。
       另一个大笑起来的是叶青岚,他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笑得眯成一小缝,“明微大师果然妙人。”
       明微却忽然正了脸色,“咳,贫僧乃是出家之人,这‘女’字偏旁的‘妙’字贫僧怕是无缘。”这位三皇子肯定是断袖,像锦瑟这样的大美人笑若山花烂漫的时候,他连看都不看一眼,明微深深怀疑他府里的姬妾可都是装饰品?
       叶青岚笑得更欢,但不知为何又叹了口气,“明微大师如此有趣,倒不像是那只会念经的佛寺里出来的。”他口吻里的轻佻让戒离的脸色微微一变,道一声“阿弥陀佛”,叶青岚撇撇嘴,“看,就是如此,动不动就阿弥陀佛——”
       明微也敛袖正襟,面容端庄,也随着道一声“阿弥陀佛”,却偏如白莲绽放,似有佛光环绕,煞是有佛家慈和威严之感——
       叶青岚正一愣,他从没想过一个和尚只是单手行礼,低眉敛目,一声佛号,却能如此优雅端肃,心下一跳,刚刚那俊俏明丽的面容似乎一瞬间被涤净,如水墨般清雅素淡,却偏偏如此的——如此的——
       但不过瞬间,明微却扑哧一笑,撇着嘴向叶微空埋怨,“看来已经太多次,都唬不住你啦。”
       刚那一瞬,不仅叶青岚愣了片刻,锦瑟亦是目光一滞,垂下眼眸,只有叶微空依然那么清冷地看着他。最初的时候,叶微空也会被明微那偶尔的样子唬上一唬,不过正如明微所说,跟他相处已久,便知那个嬉笑跳脱的明微,才是真正的明微,这个端庄优雅的佛子,亦是像许多人一般,只是明微的“画皮”而已。
       
       叶青岚目光微闪,看着明微带笑与叶微空说话的样子,忽然沉默下来。
       
       不知不觉间,已到普寿寺的门口,却见一个小沙弥正在寺前洒扫,明微径自上前,问道,“不知道岸大师可在——”
       沙弥行了一礼,“住持正在——”却忽然瞪大眼睛,显然是看到明微白袍之上的金色莲座,明微其实并不是那么喜欢这个招摇的金色莲花,只是他的每一件僧袍上,都无一例外地被纹上了这种东西——呃,初时他还没认识到老狐狸的“险恶用心”,觉得这个金莲花挺好看,现在早已悔之晚矣,也不是没想过做一些新衣服,只是在锦国,僧袍这种东西不是随便能做的,特别是像明微这种级层的僧袍,所以他也就只好早早地断了这条心思。
       “——原来他说的是真的!”沙弥惊叫起来,毕竟年纪还小,居然是一点也没藏得住心思,说完立刻自己捂住了嘴巴。
       明微拍拍他的肩膀,“哎,什么是真的?”
       “您,您一定是明微大师吧,您真的是那个崔瑾的师父?”沙弥小心翼翼地问,神情显得很激动,明微真的觉得和以前看到的那些追星的小年轻们的表情一个样子。
       明微奇怪地挑了挑眉,“崔瑾?我明明赐了他法号呀。”
       小沙弥撇撇嘴,“他又不肯说。住持只说要把他奉为上宾,却也不说为何,我们几个师兄弟见崔瑾比我们还小些,也不惧他,就同他一起聊天玩耍,他却说自己的师父是明微大师,师兄当然不信,崔瑾很生气,那日里便同师兄打了一架,别看他个子小,倒是悍勇——”他说得兴起,却忽然想起这位明微大师,呃,貌似就是崔瑾说的师父,于是他声音低下去,倒是不敢再说。
       明微鼓励地笑了笑,“没关系,继续说。”
       “事后住持惩罚了师兄,只是依然没有说起崔瑾的身份,只是告诫我们师兄弟不可再对崔瑾不敬——师兄弟中没人相信崔瑾说的话——更何况,崔瑾他还没有剃度,问他法号也总是不肯说,如果有了师父,那是一定有法号的,大家都认为崔瑾在说谎,却因住持的原因,也没有人敢欺负他——”小沙弥最后那句声音很低,“真的,我们没有欺负崔瑾……”
       明微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黑色的眼睛里亦有些寒意。
       听完小沙弥的话,连戒离也有些惊讶,他叹了口气,“师叔息怒,道岸原在寺中就以善忘出名,他怕是一开始就忘了交代戒色的身份。”
       小沙弥听到戒离的话,脸色瞬间有些古怪,呃,戒色——?难怪崔瑾不肯说……
       “善忘?”明微冷哼一声,“当真是好借口!我明微的弟子,什么时候轮得到他来构陷!”就算他自认并非绝顶聪明,不过道岸这点小心思明微再看不出来,他就枉自在现代看了这么多电视剧了!这所谓的忘记,百分之百是故意,这道岸,在京城里呆久了,也学会了那些个弯弯心思了么?!
       不过,这道岸究竟有什么凭依,居然敢这么对待他明微的弟子?又或者,他明微的弟子,除了比他道岸高出一辈,又有何得罪他的地方?
       
       明微想不明白,不过,当见到崔瑾的时候,他立刻就知道了第一点的原因。
       不过短短时间,崔瑾已经不像当初那么瘦弱苍白,也不枉明微给他灌了这么多好药,几乎可以洗经易髓了,身材也似乎拔高了一截,虽然比起同龄的孩子看上去还是瘦小一些,不过已经看上去健康许多。见到明微,他显然十分高兴,行过礼之后,就安静的站在一边,看向明微的眼里满是儒慕之意。
       “戒色,在普寿寺中过得可好?”明微问。
       崔瑾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见底,“道岸大师待弟子很好,不仅授弟子认字,也给弟子讲经。不过师父,弟子更愿意跟在师父身边,听从师父教诲。”
       明微叹了口气,“那寺中上下呢,待你如何?”
       崔瑾一愣,“住持有言,令他们以尊客之礼待弟子,”他垂下眼睑,“待弟子,自然、自然是尊重的。”
       明微看着眼前这个脊梁挺得笔直的弟子,心中叹息,原来如此,这个倔强的孩子,又怎会找自己告状,道岸啊道岸,若是门口那个沙弥不是如此多话,怕是我也挑不出你一点错的,崔瑾是我的弟子,我却还不如你看得透彻。
       明微心下有些惭愧,眼神却犀利如刀,此事,决不能如此算了!
       崔瑾却见自己师父冰冷的眼色,心下忐忑,他既欢喜又担心——那个老和尚虽然教自己认字,却总是只说一遍,说是既是明微大师收下的弟子,想必聪慧非常,天资不凡,先把崔瑾称赞一通,崔瑾倒是不好让他教的慢些,岂不是丢了师父的脸面,只能私下里狠狠用功,无论认字还是读经,都肯比别人多花几倍的苦功,却还是怕今日师父来,通不过师父的检验。不过他又十分欢喜,在这寺中度日如年,全不像他原本想得那般天下佛寺都是净土,甚至那些沙弥中,也有比之他村里傲慢幼稚的小霸王也不遑多让的俗人,原本对寺院,对佛家的幻想一下子被打破——
       只是,对于眼前这个师父,他却是发自内心地敬爱和感激,只有师父,才像是真正的佛家人,只有师父。
       他不知道那些药物究竟有多昂贵稀有,有一次寺中来了贵客,他在寺中后园读经,那位贵客身体却不好,他听到园外惊慌失措的叫声和脚步声,好奇看去,那位贵客脸色苍白,却不知为何忽然间气息奄奄,甚至似乎来不及等到大夫到来就要断气的样子。崔瑾想起师父曾说他的药十分神奇云云,不过崔瑾已经拿来当糖豆子吃,倒也不曾觉得有多珍贵,只是秉持着试试看的心理,他倒出一颗,对住持说是明微拿来给他调养身体的,那道岸想是明微给的,倒也丝毫没有犹豫,一下子喂给了那位病人,想不到居然奇迹般地救回那人性命,自此那人便常常来寺,想问出崔瑾那药是谁人所给,崔瑾虽还是孩子,却不想给师父招惹麻烦,自是不说,道岸见崔瑾不说,以为是明微吩咐,那药想来珍贵。
       ——当然,崔瑾不知的是,这道岸却是不想再给明微增加声名,这才守口如瓶。方才毫不犹豫地把药给了那人吃也是念及若是这药遭了事,也是崔瑾的错,要追究起来,亦是明微给的药,遭了事才好——这份险恶用心,却是没有实现。
       崔瑾那个时候才知,原来师父给他的药,想来珍贵地紧,不然自己那败絮般的身子,多少大夫也治不好,却一天天地健康起来。
       这一切,都是师父给的,他早就下定了决心,将来,就算让他用这条命来还给师父,也是心甘情愿。
       
       明微自是不知道他的傻徒弟存了这样的心思,他甚至对崔瑾有些愧疚,想这一个孩子,在寺中这样被误会,不知吃了多少白眼和暗亏,要好好补偿才是,于是面色愈加和蔼,“戒色,今天师父就接你下山,以后就跟在师父身边吧。”
       崔瑾闻言大喜,“是,师父!”
       明微见他如此喜形于色,对这个安静沉稳的孩子而言,还是第一次露出如此欢喜的神色,更加确定他之前在寺中定然不快,也就更加对那个道岸心存不满。
       
       明微出了崔瑾的房间,走到院子,却见不远处的回廊,一个老和尚正和叶微空说话,那和尚看上去极为慈祥,长须雪白,一派得道高僧的模样,明微哼了声,径直走去——佛门里,也并非全部无欲无求,若都是像戒离这般老好人的品性,天下佛寺大概也都成了净土,可惜——天下似道岸这般的和尚,何其多也。
       佛本清静,奈何人心多窍,繁复难测。
       
       道岸见明微走来,满面祥和,“明微大师有礼。”
       明微眼神如冰,上下打量着这位微胖的老和尚,若是单论表面,他如何也想不到这老和尚有那样的阴暗心思。他翘着嘴,笑容轻慢,“我以为,道岸你应该叫一声师叔祖。”
       老和尚一愕,长须一动,叹然道,“若非明微大师提起,老衲倒也忘了,许久未回南弥寺里了——”
       “我以为,这普寿寺不过南弥寺一分支,道岸你如此说来倒像是把普寿寺与南弥寺分开?”明微语带讥讽。
       老和尚垂下眼睑,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又叹了口气道,“老衲罪过。”
       “你确实够老,老到似乎忘记很多事情——”明微眉眼渐渐凌厉,道岸眼神微闪,低下头去,“罪过罪过,老衲健忘之症常不见好,还望——”
       “还望什么——?看来道岸你离寺已久,忘了寺里规矩吧!这声师叔祖我今天也不想听了,不过道岸你不知有没有想起来,现今寺中,掌管僧侣人事戒律的——正是眼前这位你不屑喊师叔祖的我!”明微嘴角带笑,却别无笑意。
       道岸愕然抬头,似乎是知道明微要做什么,连忙急呼,“师叔祖!不可!”
       “师叔祖——?不可——?”明微重复一遍,随即大笑起来,“京城真是块宝地,有钱有权之人围绕着你,尊重着你,想必道岸大师早已忘记了那个遥在南方的南弥寺了,既然道岸方才说许久未回寺里,那便赐你回寺吧!并且,从、此、便、在、寺、中、终、老!”
       “我不服!”道岸终于撕去了慈祥和善的面具,“我任普寿寺住持乃是明崇师祖亲自任命,请问道岸所犯何罪,得如此惩戒!”
       明微轻笑起来,“所犯何罪?若要论罪,何其简单!普寿寺住持道岸,为红尘所迷,贪恋权财,目无尊长,现南弥寺戒律堂明微令其即日回寺,面壁悔过!”
       道岸的脸色惨白起来,似乎气得浑身发抖,“目无尊长——你不过是——不过是来寺里才多久的——”
       “我说过,我今天并不想听你那句师叔祖,你目无尊长,可不是指这个。”明微话语如锋,“我的弟子戒色,论辈分,你亦要唤他一声师叔!你却用心险恶,构陷于他,让全寺上下欺他为诳语之徒,如此作为,道岸,你当真做得很好啊!目无尊长,难道还说错了你!”
       道岸瞪大了眼,指着明微,“——说得,说得如此好听,还不是、为你的弟子报复!”
       明微笑起来,灿若流光,他“啪”地一声打掉道岸的手,凑近他,低低地说,“你、才、知、道!”他抬起头,冷冰冰地道,“我明微护着的人,岂是你能动的。”
       道岸恼羞成怒,似乎想再争辩些什么,一旁原本安静站着的叶微空冷哼一声,“道岸住持——”这一声淡漠冰冷,但一下子把道岸摄住,叶微空看他一眼,“想必京城里谁也不愿听说普寿寺的道岸住持违抗南弥寺戒律堂明微大师的命令,拒不回寺吧。”
       这句话如此轻飘飘的,却一下子让道岸泄了气,他狠狠瞪了明微一眼,“——终有一天——终有一天——”他喃喃不清地念了两句,愤然离开,身形却有些佝偻了,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明微不屑地撇撇嘴,朝着叶微空笑着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小气?不过,护短是我的长处,绝对不是短处哦!”他似乎还有点洋洋得意,带着些孩子气的沾沾自喜。
       叶微空抬头看天……唔,那边有一群鸟飞过。
       
       寺后的竹林中,锦瑟和戒离对面而立,风过吹起锦瑟的白衣,翩然若仙,只是,没有了那巧笑倩兮的温婉,面若冰霜。
       “你可曾想好?”她问。
       戒离面色痛苦,手紧紧抓住僧袍的边缘,紧到手指发白,青筋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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