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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年公子目光极其无礼地盯着锦瑟看,却忽然觉得周身寒意袭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这才看到一旁叶微空一双皎若寒星的眼睛。
       “你是何人?”他显得有些恼怒,这样的绝色佳人,在此人车上,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怕得罪于人了——
       叶微空却不语,手中一剑刺出,就像是白云外的一阵风。
       但这一剑却凌厉锋寒!
       明明是随意的一剑,轻灵流动,却偏偏让人感觉是怎样都无法躲开的一剑!
       少年公子“噗通”一声跌在地上的时候,满额都是汗迹,面色如土。
       他从没有一刻感觉离死亡这么的近,那种寒锐的杀气,仿佛凝成实质,刺入他的内心。
       
       而那边,他的三个保镖,面相狰狞的大汉,已经呻吟着倒在地上,就在叶微空出手的一瞬间,明微也出手,他见那三个壮汉手臂上鼓起的肌肉就知他们的力气必然不小,想必刚刚那个把老翁扔来撞马车的就是他们无疑。
       明微出手时仿佛周身金光闪动,金色劲气环绕,倒真如金刚在世,面色沉凝,那道道金光就如佛光普照。
       “龙爪功”的“捉影式”、“捕风式”、“守缺式”连用,不过瞬间,那三位看上去极强悍的大汉就倒在地上,其中一个甚至早就昏死过去。
       这三位并未无名庸者,甚至在江湖上也久负盛名,这才被尚书大人找来保护自己的独生儿子,但是就是他们三人,在明微手上一招都走不过。
       连叶微空都微带诧异地看了明微一眼,明微双目温和,单手收于胸前,只行一礼,依然是那个白色僧袍,翩然清俊的和尚,只是刚刚动武时那道道金光,让他看上去更加似佛下凡。
       周围百姓都悄然无声,怔怔看着这一幕,待有人看到明微袍角上的金色莲座,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就是南弥寺的白衣圣僧,难怪了——于是,看向明微的眼神里也带着某种狂热的神采。
       白衣公子坐倒在地上,虽然面色苍白,却依然磕巴着说道:“你们——你们不得如此无礼,我——我父亲必然不会放过你们!”
       叶微空收剑而立,居高临下的眼神如神仙中人凌然锐利,“你这种人,本王还不愿脏了我的剑!你父亲,哼,明日间让你父亲到明王府来找我吧,就说我——明王叶微空和南弥寺明微、戒离两位大师必然恭候驾临!”他转身离去时又回首说道:“如果令尊忘记,不要怪本王亲自上那尚书府去!”
       那少女与老翁却呆呆看着事态发展,直到明微吩咐先将他们带到明王府去,才让他们随之离去。
       待那辆比起一般样式要大上好几倍的马车渐渐远去之后,地上的少年公子才被那个黑脸微须的仆人扶了起来,叫了几个人拖上那三个壮汉,才灰溜溜地离开了——
       但走到离那地不远的一处宅子中,那少年公子却褪去了刚刚的倨傲轻浮之色,他嘴角带笑,弓着身对宅子内坐在帘子后的人说——“事情很顺利,已经办妥。”
       帘后那人轻轻放下手中茶杯,一声轻响之后,他轻笑着说,“你做得很不错,不过,那三人也太没用了些,这次,那个明微,倒还真是个麻烦。”
       “是的,柯家兄弟是东北赫赫有名的高手,虽不是绝顶高手,在江湖也能排得进前百之列,在他手下走不过一招——而且,那明微的招式很奇怪,似乎可以劲气外露,似金色佛光,十分奇怪。”那少年公子在叶微空剑气胁迫之下,还能看得到明微出手时的样子,可见绝非之前表现的那样无用之人。
       帘后那人笑了起来,似乎非常愉悦——“那明微越厉害,我就越高兴,反正,他并非我的麻烦,如此甚好,甚好,哈哈!”
       他大笑着,起身从帘后密道离开,帘子微动,只隐约间显现一片明黄的衣角。
     
     
     
     
     京城风云起,雨声霹雳急(二)
     
       京城的明王府自然还比不上云州的明王府,甚至在整个京城来说,都算得上低调。
       京城有一条巷叫明衣巷,总让明微想起历史上的那个乌衣巷,叫是叫做巷,其实却是京城最精致华美的一条街,住在这条街上的,都是锦国的当朝权贵,锦国人都以能住进这条巷子为荣,在明衣巷的那头,就是巍峨雄浑的皇宫。
       锦国的皇宫明微没有见过,当他在夜晚站在明王府的屋脊上远远看去,看到的是一片明黄与朱红的建筑,比起前世他在北京看到的故宫,规模要小上一些,不过也足够有皇家气派。
       叶微空轻轻一跃跳上屋脊,站在明微的身边,“看什么,皇宫?”
       明微转首一笑,“是啊,皇宫。”他修长的手指指了指皇宫的方向,“没有见过,总有些好奇的。”
       “以第一次见到皇宫的人来说,你太平静了些,怎么,南弥寺也是这样一般大么?”叶微空的口吻淡淡的,看着夜色下朦胧的皇宫,今晚的月色不错,月光笼罩下的皇宫显得更巍峨耸立,端正高贵,自有一种令人崇敬的威武之气。
       明微摇了摇头,“没有。”他想了想,似乎有些不高兴地说,“南弥寺嘛,多半也是别人没有去过,总之我觉得那里很痛苦,弯弯曲曲地跟迷宫一样。”他眯着眼看向不远处的皇城,“不像这个这么方正,皇城是有皇家刚正之气的,南弥寺只是一个佛寺,哦,不,其实不是一个佛寺,而是大大小小的佛寺密布在一座山上。你知道的,佛寺都很相似,所以我在那里总是迷路。”明微的口吻带上了些无奈和怨怼,旁边的叶微空哑然,几乎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白衣圣僧总是让人琢磨不透,似乎通明直爽,一眼即透,又偏偏笼着那么多层的迷雾,让人看不清晰。
       明微见叶微空不说话,又回头道,“有时间你也可以去南弥寺看一看,其实那里很有趣。”他又笑得眉眼弯弯,每次他这么笑的时候,叶微空就觉得他身上的快乐弥漫开来,那是一种天真纯然的明快,让人心生愉悦。
       不管怎样,和明微呆在一起,并不是一件无趣的事情,他不像是一般僧侣那般沉默祥和或是肃然严谨,明微是跳脱的,笑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带着那样让人欢喜的明悦,就算是不笑的时候,白衣俊颜,黑眸幽深,仿佛白莲微绽,亦是令人享受的。
       
       明微和叶微空静静站在明王府的屋脊上,夜风轻轻,在夏日的夜晚让人感觉尤其舒适。
       “呐,叶孤城,你也是前世记忆未丢的人,对不对?”
       叶微空没有答话,月色极好,他淡淡开口,“此风此月,若是有酒,就更好了。”
       明微一声轻笑,忽然递过来一个酒壶,叶微空眉间一蹙,他未曾见刚刚站着的明微手中有酒,更何况,他那飘飘凌然的僧袍里,也不见能有藏酒的样子,可是他却一翻手,就拿出一壶酒来,若是旁人见了,必然觉得惊世骇俗,就算——就算他叶微空,也惊讶了一下。
       明微看过来的眼神却坦然地很,“‘三春竹叶酒,一曲鹍鸡弦。’产于汾阳的竹叶青,想必城主也听说过。”
       叶微空伸手接过精致的酒壶,闻了一下那弥漫的酒香,“不错,正是竹叶青,是汾酒中的上品。”
       明微笑了起来,“就知道这种东西这个世界也就只有城主懂。”他在屋脊上坐了下来,手撑着下颚,嘴角带着惬意的笑,“这个世界的酒啊,简直淡的没有味道,呐,叶孤城,来干一杯吧。”他的手中也拿着一壶和叶微空手中一样的竹叶青,仰着头看向叶微空。
       叶微空也随之坐下,他呼出口气,嘴角也带上了淡淡的笑意,“我尚是第一次像这样坐在屋顶。”
       “哦,没有关系,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明微笑着,拿手中的酒壶碰了一下叶微空手中的,自壶口喝了一大口酒。
       叶微空看他一眼,“你倒是真的不忌酒肉。”
       明微忽然表情肃然,带着高僧的严谨之容,“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他又喝了一口酒,笑道,“我这句话才不是白白说的,吃了肉,自然是要有酒的。”
       叶微空不再说话,喝了一口壶中竹叶青,芳香醇厚、柔和爽口,酒液在唇舌间滑过,留下余味无限。叶微空并不嗜酒,与友小酌本是愉悦风雅之举,不过曾经那个白云之上、一片孤城的叶孤城,只有一个朋友,那便是陆小凤,只是陆小凤有很多朋友,他可以找到许多人陪他喝酒,许多人中决计没有叶孤城,而就算是陆小凤,也是不敢和高高在上的白云城主拿过一坛子酒喝得烂醉如泥的。
       
       一个人喝酒未免太过寂寞,叶孤城不喜。
       
       而此时的明微,已经由坐在屋顶之上改为躺在屋顶之上,他微微闭着眼,表情惬意,月光柔和地洒在他的面容上,像是笼了一层柔和的光,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都像是笼上一面轻纱,让人有把它揭开的冲动。
       
       叶微空喝着酒,心中像有柔软的羽毛拂过,微痒,却带着宁静的舒适。
       
       月色空濛,不远处的皇城安然静谧。
       明王府上两人一躺一坐,仿佛自成一个空间。
       
       许久之后,明微忽然睁开眼,“那个若薇,明天把她送出府去吧,在见过那个尚书大人之后。”
       “哦?”叶微空口吻依旧淡淡,“你也看出她在撒谎。”
       “哦,漏洞实在太多。”明微轻轻哼了声,那个若薇说,她原是大皇子府上的粗使丫头,戒晴来了之后到锦国贵宾驿馆中做了厨娘,只因她爹曾是做素斋的能手,后尚书公子看上了她的美色,便向大皇子讨要她作妾,尚书公子与大皇子素来交好,大皇子便把她的卖身契给了那个衣冠禽兽,还抓了她老父逼她就范,不过这个女子却跟武馆的师傅学过几手庄稼把式,在入得尚书府之后,居然伺机偷了卖身契救了老父就想逃跑,在被尚书公子抓捕的时候,遇到了明微和叶微空——“她真把我当成悲悯善良的大好人,哦,不,他真的把我看成未曾出过南弥寺的傻和尚哩,这么粗糙的漏洞百出的故事,却不知是谁教了她的,更何况,我们刚到京城就碰上这种事,未免巧合地让人觉得好笑。”——也太狗血了些,狗血到比前世看得某些剧集更夸张的程度。
       叶微空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京城现在似乎风向有些诡秘。”
       “那是,戒晴的死,说不定只是某些事情的牺牲品。”明微的口吻淡然,却有着隐隐的愤怒。
       
       叶微空沉默一会儿,看着明微淡漠的容颜,口吻冰冷,“就在前天,戒晴大师的尸身以天气过热无法再放为由,被决定火化,所以现在,就算你要去看,也只能看到他的骨灰。”
       明微唇畔的笑带着冷意,“是的,南弥寺的僧人尸身都会火化,不过,在我们到京城的前两天就火化,不得不让人心生疑窦。特别是——在我们刚进进城就遇到一个自称贵宾驿馆的厨娘的时候。”
       “这个暗示太过明显。”
       “可惜的是,他们还不够了解戒晴。”明微吐字如霜,“戒晴吃饭之时,从不喜人在旁,所以极少有人知道——他有一双银筷,一只银匙,一整套的银质餐具,是他红尘之中生身母亲所给。戒晴出生富贵,家中本是南方巨富,其父信仰佛祖才将幼子送入寺中,其母却心怜幼子,戒晴的吃穿用度都极讲究,在寺中吃饭他从来只用那套餐具,出门在外无法这么计较,不过他还是一直用那双银筷、那只银匙,所以若有人想在他的饭食中下毒,那是痴心妄想。”
       叶微空淡然一笑,“不过显然有人很想你们如此想——饭菜之中下毒,来自大皇子府的厨娘,做得痕迹太过明显,反而倒不知究竟是谁的手笔了。”
       明微但笑不语。
       
       从明微、戒离踏入京城的那刻,风云渐起,也许,从更早以前,戒晴来到京城的时候,就黑云袭来,诡秘丛生了。
       
       有些事情不为人知,有些事情却有人迫切地想要旁人知晓。
       
       大皇子叶青宵,二皇子叶青穆,三皇子叶青岚,皆已成年,当今圣上不立太子,迟早要出乱子,只是这个乱子,来得比想象的还要早一些,而戒晴的死,端倪已现。
       
       第二日明微、戒离到了锦国京城的贵宾驿馆之中,叶微空留在明王府,他今日还要等那尚书大人的到来,自是不能离府,而明微在听了那若薇的“哭诉”之后,便对见那尚书大人失去了兴趣,既然为假,见那尚书大人便没有了必要。
       推开门的时候一声轻响,阳光漫入那一阵子没有人住的房间,明微眯起眼看到空气中的浮尘,不过,这件屋子却意外地十分干净,十分十分地干净,没有一丝灰尘,根本不像是无人居住的样子。
       自戒晴死后,南弥寺要求戒晴住的地方保持原状,不要挪动屋内物品,但显然,某些人的理解中,灰尘不属于其中。
       房间被打扫得很干净,这间毕竟是锦国的贵宾驿馆,房间很大,有着大大的木格窗,红木桌,红木椅,连灯台都是格外精致华贵的银烛台。
       这房一进一出,尚有内间,内间一张红木大床,床头雕花精致,床上铺着厚厚一层褥子,戒晴住的时候正是春末,天气渐热,已经撤下了棉被。尚有一张书桌,桌上放着一本书,明微走过去,是一本手抄的《妙法莲华经》,一旁尚有几张墨迹早已干透的宣纸,是戒晴抄写的经文,字迹工整严谨,零零散散抄了几页。
       戒离走过来看到书桌上的东西,眼睛湿润。他知道戒晴独爱经文,这本《妙法莲华经》显然是他近日所得,戒晴每得一本新经书,总是会抄写几遍。他看到戒晴字迹,想到戒晴容颜,心下悲痛。
       明微却仔细看着房间,除了大床、书桌,这个内间还有一个衣橱,一个小柜,小柜上放着一个铜质香炉,香炉造型华贵,雕着镂空花纹,此时自是无香溢出,那抹残香,大概早已在戒晴死时冷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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