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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宇看著我,沉稳而安静。
我只来得及再看他一眼,步辇已经转过了方向,向外移动。
第一开始来到这个地方,我觉得这里象一口深井,古旧无波,死气沈沈。
现在却觉得自己那时真的很浅薄,很幼稚。
从表面上看,的确是无波无澜。
可是水面底下,暗流汹涌难测。
步辇摇摇,前面是长长的队列,後面亦然。
思礼斋平时进出只看著边门,今天却中门大开。
紫朱的门上铜钉闪闪生光。
车辇稳稳的出了思礼斋的门。我本能回头去看,可是只看到人头涌涌。
找不到,我想见的那一个人,在什麽地方。
明宇,明宇。
我害怕。
你在哪里?
长长的宫道,夹墙高耸。
连风都吹不进来的地方。
沿途的地上都有人引路,在每一道路口和门口。
手里握著一柄如意,金的,柄上有长长的杏黄丝穗,垂在身侧,轻轻摇摆。
还有一样。
是明宇在我出门时塞给我的纸条。
在袖中展开纸条,上面密密写满了蝇头小楷。
明宇。
我并没有被直接擡到宣德宫,而是到了侧宫。
又换了一批人,上来替我摘了头冠,除了衣裳,伏下身子恭敬说:“请主子净身沐浴。”
还好净身是我自已来。
身上其实不脏,也就是个形式,沾沾水算了。
水是温的,池子底下雕著白玉的莲花,在水波中隐隐动荡。
头发也湿了水。
有人张开大的锦毡在池边跪迎我。
真的……感觉怪异无比。
想起来以前看的宫廷戏,往往享受这样待遇的,都是美女啦妃子啦之类。
想不到今天我也……
身上的水被轻轻拍干,我尽量让自己忽略这些在身上动来动去的不属于自己的手。
丝质的水衣披上身来,凉的我打个寒噤。
头发被托了起来,晶莹的白玉的梳子,沾上了幽香四溢的清油,慢慢梳顺。
有人走上前来,托著衣裳。
我有些意外。这里什麽东西都是金璧辉煌,这件衣裳却是素白的,比刚才我换下的那件织绣衣服是远远不及。
那人穿的并不是内监服色,行的也不是宫礼。
他躬下身,声音清朗却不是太监的那种声音:“请侍君更衣。”
我点了点头,那人把衣裳抖了一抖展开,眼前一白,象是一片云朵飘了过来。
明明看上去似轻纱软叠,似雾似烟。可是那人把衣裳一抖开给我穿上,心里微微吃惊,竟然比极厚的庄锦缎还要沈重。
“这套衣裳,已经四十余年不曾现于人前了。”那人垂著头,执礼甚恭:“宫里再没有出过侍君主子,所以这件礼服……放了很久了。”
我轻轻擡眼,那人解释说:“这还是第一代柳君入宫时的礼服,是传说中的天蚕纱织就,虽然放置了一百多年,却没有丝毫断损黄泛,的确是圣物。”
我的天,这件衣服原来是件半古不旧的古董呢。
难怪这麽奇怪。
看来,这衣裳的意义很重。
让我更紧张了。
那张纸条被我叠的很细小塞在如意的缕空雕花间,如意被放在案头。宫监已经远远垂手退开,现在爲我更衣著装梳头的都不是穿宫监服色的人。
想到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到的,曾经提过,说宫监身上阴秽气重,所以这样的吉庆事礼,并不让宫监全程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