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六其人
说起来，胤禟重来没想过还会见到他的兄弟，当然那二十以后的兄弟们是见与不见都是无所谓，反正没什么交情，可十六不同。那康熙末年除了十四几乎可以说是最受宠的皇子，说次于十四也不过因为他没有兵权而已，掌管内务府的小阿哥可就他一个，当年胤禟也还只是协理内务府。
胤禟几乎可以说是贪婪地盯着那人，几乎全白的头发，苍老的面容，那是自己的十六弟呀！
远处的允禄似乎感觉注视，朝着这个方向看来，双眼一眯，似乎已经看出是奉恩将军府的马车，他当然知道这是九哥的子孙，但两家向来是进水不犯河水，如今这么看着却是为何？
如果是以往他可能不理会直接过去，可心底似乎有个声音告诉他，如果不去将会后悔终生。
允禄渐渐走近了，而马车早在允禄走出第一步的时候就在等着他，允禄看清楚了，那个少年，而且是个他算得上熟悉的少年，不过那眼中的光芒怎么也不符合少年的身份和经历。
永卓和明德下马车行礼，胤禟依旧盯着允禄看，被盯得发麻的允禄开口问道，“十二阿哥怎么有空出来了？”
“堂堂一个皇子阿哥，为这么个破烂灯笼，就哭鼻子抹眼泪，你羞也不羞！”
同样高高在上又带点不屑无奈混着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一甩手仍旧是五百两银票，只不过差了那制作精美的琉璃灯笼而已。
这一时间允禄几乎已经感到自己的眼泪在流，多少年了，年逾花甲的老人，就那么愣愣拿着五百两银票，盯着远处的马车，泪流满面！
那时的允禄还不叫允禄，他还是那个宫里庶妃所出的无人在意的年幼十六皇子胤禄，不要说成年的掌部阿哥不怎么看的上他，就是那些年长的皇孙又有几个把他们放在眼里，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在弘皙他们眼里根本就是任意可以欺侮的对象。
那一眼是什么情景，正元夜，皇阿玛命所有的阿哥将制作的灯笼献上。他没有门人将新奇地玩意孝敬，也没有多余的钱财托付人去高价购买，那是他和十七商量了好久才亲自动手做的灯笼。可是…就那么毁在与弘皙的撕扯中！
一个才十岁的不受宠小皇子，在即将面对来自他所敬仰皇父的训斥时，除了哭，他还有什么办法？
那个时候的小十六对胤禟的印象只是一个嚣张而又冷漠出身高贵的哥哥而已，他们几乎没有任何交集。胤禟的出身决定了，能被他看得上眼的只有出身同样高贵的十阿哥，当然还有太子，可同样嚣张的两个人只能是对头，再就是一个四阿哥因着养母的关系能得入胤禟的眼，可两人性子相差太多，根本可不可能有什么交情。
后来更是有了关于九哥，做商贾之事，与民夺利，贪财好色，阴沉狡诈等等负面评论，十六等小阿哥们自然避之唯恐不及。再长大后，懂得分辨是非后，两人又分在了不同的政治阵营，说起来，他们兄弟两人之间唯一温情的回忆也就是十岁那年正元节的灯笼而已！
六十多年的时间，回忆实在是太多，而九哥在他的生命或许永远只是“九哥”这两个字而已，他也是一直这样认为的。可是，当所有的兄弟们接连去世，留下他孤零零在这个人世间，就在他以为剩下的生命也就这么每天遛鸟种花过下去的时候，五十年前的一句话却打乱他的心神。
当时他年纪还小，可因着与九哥的交集实在太少而印象深刻，如今想起来可以说是历历在目，他知道当年的事知道的人不少，至少皇父就清楚。他看到九哥那好不出彩的灯笼时，几乎要把手中那么精致的琉璃灯笼给九哥送去，可是，就那么一迟疑，他被皇父称赞了，他被皇父记住了，在上书房皇父在考教他们功课时也开始指点他一二了！
后来的不少年，他一直在想，如果当年九哥没有把灯笼给他的话会怎样，尤其当他清楚九哥一直不得皇父宠爱的时候。长大以后他清楚了，九哥出身注定了他是无法得到皇父宠爱的，就像十哥也是，子以母贵，本来就是宫里显贵中的显贵，再加上背后显赫的母家，那么太子的储位怎么会稳？而后来自己的受宠，除了自己没有争位的野心，把皇父真的当成父亲，还有就是没有背景的缘故吧！
可是，无论多少人知道五十年前的那件事，可早已尘归尘土归土了，现在说出来是为了什么？允禄感触完，接着就是在思考这事背后的算计，不要说他多心，而是这件事确实诡异。
作为当今皇帝的亲叔叔，而且是身居高位的亲王，更何况是先帝和先后对这个小兄弟几乎当做亲儿子般的宠爱，是以在朝中虽然不怎么管事，可这十六王爷一直是超越的存在！
如果说诸皇子争位，争取到十六叔公的支持，那当然是一步好棋。当年的八阿哥不就是争取到了康熙兄长福全的支持吗？
可十六还有一个身份，铁帽子王，这也是康熙老爷子为了自己宠爱的小儿子不受新帝欺负而走的一步棋。皇子和铁帽子王勾结，这个罪名可不是任何人能担待得起。
更何况，允禄六十多年的生涯中，和他有过交集的数不胜数，就算拿他与兄弟们间的感情说事，那也应该说的是，先帝四哥，先怡亲王十三哥，先果毅亲王十七弟，或许还有自己嫡亲的十五哥，万没有用和九哥的关系说事的道理，毕竟在外人的眼里，他们是对头，就是九哥去世的多年，和他的子孙保持也不过是普通的交往。
再就是，按说五十年前的那句话就算有人听到，可那表情动作几乎就是九哥的翻版，在没有人能够学得来的！那眼神，因为九哥凤眼的缘故，他无论何时看人的时候总是无意识的上挑然后收缩，多年前自己和十七私下里没少因为这个笑话九哥。凤眼就是凤眼，好看就是好看，生了好皮相，总是想着掩盖起来，可总是藏不住！
如果是阴谋的话，如今弘历当皇帝已经二十多年，帝位稳固。八哥，九哥更是去世三十多年，就算当年的二哥长子弘皙闹出点事，可如今九哥的子孙却没有弘皙当年圣祖爷嫡孙的名头，能够起得什么波澜。那么…
刚才那个可是十二阿哥，他不会认错，可十二阿哥不是哑巴么？怎么会说话，旁边那两个年轻人，不是九哥的孙子和孙女婿么？十二阿哥怎么会和九哥的孙子有什么交集，因着九哥去世的关系，他们两家人的心结可是不好解开的。
允禄发觉似乎有个什么念头在脑袋里疯长，惊吓般地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事太不可思议了，不可能！”
失魂落魄的庄亲王允禄病了！
这个消息顿时在京城显贵中流传开来，宗亲贵族们纷纷上门探望。但是第一个上门的却是大家怎么也想不到的履亲王允裪。要说以前他们兄弟的感情说不上怎么好，可现在，毕竟也就这么几个人了，怎么也比其他人要近的多，更何况允裪一直没有怎么参与争位啊什么的事。
而允裪上门自然是关心弟弟的身体，要知道庄亲王身体一直都是挺好的，又是养尊处优，怎么就突然就病了。而自己，可是年龄比允禄大，身体也是不如他的，不知道还有几年时间！
人老了，就经常的回忆，在那么多出众的兄弟里，允裪几乎就是摆设存在的，但也就是他这个局外人看得也是最清楚，兄弟们斗得厉害，可那到底是自家兄弟，丢过权利之争，他们还是斩不断血浓于水的亲兄弟！就他所知，他的皇帝四哥那么狠地对付几个兄弟，可兄弟们的子孙不也护得紧紧的，让谁也不敢着惹吗？
可是如今，世道不知怎么变了，或许是年老了，已经不能适应年轻人的世界了，作为在皇宫里待了二十多年的曾经皇子阿哥，如今的皇叔亲王，他实在是不能接受，一个阿哥带着两个奴才，夜闯皇后禁宫，刺杀皇后嫡子，到最后竟然没有责罚？（在允裪的心中没有全家问斩就是没有责罚），他觉得这个世界已经完全乱了，也因此更加怀念皇父及兄长四哥在的日子！而这个时候突然听说，兄弟病了！他的第一念头则是，被皇帝弘历给气的，他虽然没有权利去找皇帝麻烦，可他能够安慰自己的弟弟！
然后他见到了那个颓废加恐慌的十六弟，允裪一直知道十六弟比自己聪明，就他被皇父宠爱十多年，被四哥几乎当成亲子来对待，他就不是简单人，并且在他印象里，十六虽然不像哥哥们那么傲，可也是自信满满的，这样的情况真的不曾见过！
真是该死的弘历，竟然将自己的弟弟给整成这样！（汗，允裪还在以为允禄听说五阿哥夜闯长春宫事，找小四子要说法，让小四子给刺激到了)
可是他等到十六赶出所有的下人后的的第一句话则是，“十二哥，九哥，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