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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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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门憬元仰着头,睁大乌黑的眼睛,怔怔看着男人,她身份高贵,加之生性伶俐可爱,因此从来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宠着,到处都是笑脸,没有人能够对她这样冷淡过,就连身为天子的父亲,也是对她一意娇宠怜爱,而如今,这个人却丝毫也不把她放在眼里,态度冷若冰霜,完全没有呵护关怀之意……
      她一点一点地瘪起了小嘴,眼睛里也开始泛出了一层朦胧的晶莹,小巧的鼻子轻轻抽动着,终于委屈地哭了起来:“……我要父亲……父亲……怕……”
      西门吹雪微微皱起剑眉,女孩仍是抱着他的腿,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而面对着这样一个丁点儿大的小孩子,即便他向来对人冷漠,也总不能将其强行甩脱,因此西门吹雪略微停了停,终究还是冷冷开口道:“……你家中居所,在何处。”
      西门憬元不知道对方是打算要将她径直送回家里,只一味抽泣着,道:“父亲……爷爷……我不吃糖葫芦了……”虽是哭着,却并没有放开西门吹雪,而是改为紧紧抓住了男人的衣角。
      这个人很陌生,她也并不认识,从来都不曾见过面,可是对方给她的感觉,却和父亲隐隐有些相象,因此在眼下看不见亲人,四处都是陌生人,令她害怕和惊惶的情况下,还十分年幼的西门憬元本能地选择抓紧了面前的这个男人,选择和对方待在一起,不愿和这个似乎能够带给她一点安全感的陌生人分开……
      于是她牢牢揪住西门吹雪的衣摆,含泪看着男人,道:“要找父亲……我怕……”
      西门吹雪面上神色仍是冷淡,但只停顿了片刻,却还是将身前的小女孩抱了起来。西门憬元的小手抓着男人的衣襟,抽泣了几下,然后才哽咽道:“哥哥和爷爷……在街上……”
      西门吹雪也不说话,只抬眼看了看天色,此时天上已经淡淡聚起些许乌云,应该是就快要下雨,街边也已有人摆上了卖油纸伞的摊子,西门吹雪面无表情地抱着怀里的小女孩,走过去买了一把遮雨用的伞。
      叶孤城带着三把雨伞回去的时候,景帝和叶玄已经心急如焚,见叶孤城回来,便立时说了西门憬元方才走失之事,叶孤城乍一听闻,只觉胸口猛地一滞,才几岁大的一个小孩子,从未离开过家人,根本就毫无自保之力,一旦走失,遇见了什么歹人,当真就不知究竟会如何……
      他思及至此,再也无闲暇多想,立时就起身,要去尽快寻到走失的小女儿,由于景帝年老,亦且此时腿脚发酸,不好让他劳累到,因此叶孤城就只将其送进一家酒楼中等候,兼且避雨,景帝原本不肯,定要也去亲身寻找孙女,但架不住叶孤城坚持,因此也就只好在酒楼当中等待。叶孤城安顿好父亲,自己则带着叶玄出了酒楼,父子两个人,分头去找走失的西门憬元。
      远远的天际忽然隐约传来了一声闷雷,西门憬元刚刚抬起头,朝着雷声方向看起,一颗大大的冰凉雨滴就正好掉落在她的脸上,打在鼻尖位置,紧接着,零零落落的些许雨点,便从天上疏疏地掉了下来。
      西门吹雪一言不发,只撑起了手中的油纸伞,不大一会儿,伞面上便被从天而降的雨滴敲打着,发出蓬蓬的闷响,不多时,原本零星的声音就渐渐连成了一片。
      豆大的雨珠溅落在地上,噼啪作响,激起了无数透明的小小水花,西门吹雪脚下速度并不快,以便给西门憬元足够的时间用眼睛在四周去寻找家人。衣摆下露出雪白的靴子,尽管水花迸溅,道路湿泞,但那靴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水渍,仍是干爽而洁白的,西门吹雪一手持伞,一手抱着一个素不相识的年幼小女孩,在路上徐徐走着,周围或是往来躲雨的行人,或是急忙收摊的小贩,都与他毫无干系,西门吹雪只是向前走,就仿佛这世间当中,只有他一个人……
      西门憬元的小手抓着男人的衣襟,眼睛则四处瞧着,搜寻着熟悉的身影,可是满眼看去,却全都是如注的雨幕,往来神色匆匆的行人里面,没有一个她一眼就能够认出的熟悉影子……
      叶孤城手中撑着伞,在雨中四处行走寻找,狭长的褐色凤目当中,是一抹毫无掩饰的焦虑神色,西门憬元如今年纪还太小,眼下突然走失了,若是遇到了歹人又该当如何?即使平安无事,可在这样的雨中,她一个孩子,又怎么能够照顾保护自己,她会到哪里避雨?会不会被雨淋得生了病……
      饶是叶孤城一向性情冷静端稳,可那走失的毕竟是自己心尖一样的小女儿,父女情深,血浓于水,此时此刻,他也只是一个焦急的父亲罢了……
      叶孤城找了一阵,丝毫没有头绪,他毕竟不是寻常人,一旦定下心来,从初时的焦躁中冷静下去,便立即就要回宫,调钦监院司满城暗中搜查。叶孤城当机立断,回身就往景帝所在的酒楼方向走去,但在经过一处巷口之时,却突然间仿佛如遭雷亟一般,身体刹时间就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天地雨色白茫一片当中,一抹白色从不远处缓缓走来,怀里抱着个孩子,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一身衣白胜雪,只有头发和眉眼是墨色的黑,容色冷肃,腰间悬着一把式样古拙的乌鞘长剑……
      叶孤城不能言,不能动,眼中的神情就如同这此时此刻阴暗的天色,沉沉欲坠,那些被时间掩盖在心底深处的,那些在脑海里清晰无比的回忆,那些柔情蜜意的画面,就这么在这一瞬间呼啸着涌了出来,几乎把胸膛也冲破出了一个巨大而冰冷的窟窿……
      叶孤城发不出声音,一丝也发不出,动不了,连指尖也无法动上一下,他只知自己此刻仿佛是被什么人定住了一样,一种不可言说的情绪逐渐握紧了心脏,攥得那样紧,几乎要让他窒息下去……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在水边练剑,清澈的水面倒映出雪白的衣袍和漆黑的发丝,由于剑气所激,因此涟漪不断,看不清楚眉眼,只能见到白衣黑发,与那掌中寒凉的剑……
      他就这样经常看着自己在水里的倒影,因为透过这影子,可以依稀看见另外一个人,那一年,他遇见他,自此不可忘怀,他从自己的倒影当中,能够找到与那人,相似的痕迹……
      叶孤城不能动,他刚才走得太急太快,长发在身后曳起来,被雨水打湿了一些,发梢正微微湿润着,垂在膝弯处。他已经很久没有让人修剪过它,任凭它肆意生长着,其实男子是极少有留这般长的头发的,即便是女子,也没有几个,这样的三千烦恼丝,如同漆黑绵长的牵扯和羁绊,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曾经有人喜爱这墨缎一般的青丝,不舍得让他剪短而已……
      西门吹雪当然也看到了雨中的那个男人。怀里的小女孩已经累得睡了过去,而前方的不远处,有人白衣,白伞,黑发,挺拔高大的白色身影,手里撑着一把月白的油纸伞,从伞沿下能够清楚地看见极长的乌黑发丝直垂到膝部位置,迤逦以极,一张面容上无悲无喜,清冷寂静的模样,修长的手从透白的衣袖中露出来,握着伞柄,就那样静静站在雨幕当中,看着他。
      大雨如注,雨水沿着沿着伞沿而下,如同形成一线密密的珠帘,但却隔不住人的视线,西门吹雪没有想过自己会与这个男人再次见面,并不是刻意不见,而是总有一丝异样的隔阂挡在其中--他与这个男人,毕竟是有过一段很长的故事,即使他现在根本不再有情,但面对着这样一个在一起生活很久,甚至与自己耳鬓厮磨,恩爱缠绵过的男人,西门吹雪总还是有一丝不很自在的感觉……
      两年前的一个清晨,他从梦中醒来之后,心中就对这个男人再不曾有分毫的特殊情感,他知道这是由于中蛊的缘故,可是却再也没有感受到心底那种浓重汹涌的情意,他甚至记得自己与对方的每一次相处,可是那却就仿佛是一个漫长的梦境一般,一旦醒了,就和梦里的一切都不再有任何关系,任何牵绊,那以往的所有,都完全只是过去了……
      叶孤城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缓缓走过来,然后终于重新能够勉强控制了自己的身体,亦慢慢朝前走去,然后他听见自己空沁沁地说道:“……元儿在你这里。”
      西门吹雪微微一顿,既而看向自己怀里睡着的小女孩,原来,这就是憬元,是他们……他的女儿……
      西门吹雪知道自己对眼前这个深爱过的男人不再有丝毫从前的那种感情,但对这个孩子,乃至另外的一个男孩,却并不曾失却了曾经有过的亲情,只是如今,既然他与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有所瓜葛,那么没有血缘纽带牵连着的他和两个孩子,也就不必再多加相处了,否则对于两个孩子,都没有任何好处,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西门吹雪将怀里的小女孩慢慢递了过去,递给这个面前曾经与自己齐名的男人,同时淡淡道:“……一别两载,别来无恙。”
      大雨如注,叶孤城记得自己和这个男人初识之时,也是在这样的雨中,而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他和他,居然却又一次在这种情况下遇见……
      雨水如同丝线一般,从伞沿间往下泻成一帘珠幕,那晶莹的水光一点一点地映进叶孤城琥珀色的的双目当中,就恍惚成了一泓深沉的温柔,静静流淌……
      但只是下一刻,叶孤城就已经恢复成了素日里的模样,清寰的面容间平静而雍淡,然后伸出手,将睡着的女儿轻轻接过,抱在了怀里:“……多蒙成全,侥幸安好。”
      水雾濡湿了发梢,令其呈现出了鸦翅般的油亮黑色,雨幕深沉,激起些许的冷意,地上被溅起无数的水泡,旋即就又被新落下来的雨水打破。依旧是那样熟悉的眉眼,面容没有任何变化,黑发垂在身后,白色的衣衫如雪如玉,身上隐隐渗出几不可闻的清寒梅香。只是那漆黑深邃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从前的温柔和暖意,连一丝,也再寻觅不见……
      叶孤城看着西门吹雪眼中的平静,然后缓缓道:“……方才元儿不慎走失,我--朕,心忧如焚,好在只是虚惊一场。”他说出那个‘朕’字之时,握着伞柄的手几乎就要微微颤抖起来,铺天盖地的无望将胸口尽数淹没,有什么一直都没有愈合过的东西突然又被瞬时间撕裂了开来,根本填补不上,也留不住,霎时间时光荏苒的记忆被谁狠狠掏了出来,五脏六腑都几乎要被掏空,可叶孤城却还是强行挺直了背脊,站在原地,就像当年初见时的那样,依旧身姿笔挺,面容清寒,骄傲而又孤寂地站着,哪怕心中已经隐隐有着快要崩溃下去的迹象,却仍旧维持着冷静而低沉的声音,淡淡道:“……西门庄主此时,如何到了京中。”
      西门吹雪隔了片刻,既而直视着叶孤城寒星一样的双目,微微点了一下头,道:“……教中偶尔有事,我自前来处理。”
      叶孤城听着他的声音,眼前忽然就闪过很多画面,万梅山庄中,在悠悠的箫声里,有红梅盛开,无边无际,可是这两年来,他却只能自己独自一个人在宫中对月饮酒,临雪观梅,一个人照水练剑,一个人静静入睡,一个人在清晨醒来,一个人擦拭着手里寒如霜雪的剑……
      叶孤城看着面前黑发白衫的男子,突然疯狂地涌上了一个念头,就像叶玄曾经说过的那样,将这个人囚起来,绑起来,他坐拥天下,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得到的,只要他想,只要他愿意。
      可是,这个人却是西门吹雪,是这天下间他最不能够伤害的人,既然已经无可挽回,他就不能让自己做出会伤害到对方的事情,折翼的鹰不会再属于穹苍,也不会愿意被放在囚笼里,以情爱为名的伤害也是伤害,用这种借口来满足自己私欲的事情,他无法对这个人做出来……
      也许对于他和这个人,最好的一种方法,就是让彼此之间再无交集,然后,各自生活下去……
      叶孤城寒星一样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西门吹雪,里面的最深处,是只有他自己才会知道的,不可言说的一丝流连与压抑,他略略垂了垂目,既而丰润的唇角淡扬,忽然就微微笑了一下,说道:“……西门庄主如今剑法已入极致,朕听陆小凤说起之后,亦替庄主欣慰。”
      这样的一个笑容松融而温淡,是只对着西门吹雪才有过的一个笑容,西门吹雪见状,稍做停顿,然后看着眼前男人的微笑,沉声道:“……时过两载,原来陛下功法已然大成,亦是可喜。”
      叶孤城听他这样说,猝不及防之间,几乎隐隐有了一瞬间的窒息,然后就不可控制地想起那一晚喜烛高烧之后,他抱着这个人策马飞驰,血红的衣袍在风中飞扬起来,然后在洁白的榻上,他紧紧拥着他,几乎勒入血肉当中的亲吻……那是属于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最后的一个夜晚。
      叶孤城微微笑了一下,只是站在一天一地的雨幕里,眼睛里有着不可捉摸的色泽,有风吹过,夹杂着湿润,雪白的衣裾略略飘飞晃动起来,如同一只白鹤张开的翅膀:“……朕也不曾料到,竟还有复原这一日。”
      他平静地徐徐说着话,心中却觉沁凉入骨,他已经注意到,眼前男人正执伞的那只苍白的左手上,什么也没有,而腰畔的乌鞘长剑间,也不见了任何装饰用的东西,更遑论他曾亲手编结的剑穗,和上面拴着的珠子……
      叶孤城不知道如果再这样继续待下去,自己是不是还能够控制得住,究竟会不会有可能发生什么连他自己也不能预料到的可怕事情,因此叶孤城一点一点地移开了目光,抱着熟睡的女儿,道:“……西门庄主既是有事在身,朕亦应回宫,便就此别过。”西门吹雪看了一眼西门憬元,道:“……也好。”
      两人就要擦肩而过之际,叶孤城突然开口道:“……你--西门庄主已有两载不曾见过太子,如今,可要见面看他一眼。”西门吹雪顿了顿,既而沉声说道:“……不必了。于他,亦无益处。”说着,已持伞从叶孤城身旁走过,带起一丝幽幽的梅花香气。
      就在这一刻,叶孤城猛然心口一窒,身体在瞬间脱离了理智的束缚,作出了本能的反应,握着伞柄的那只手已经五指微微一动,几乎就要抬起手臂,去抓住那个人的衣角,可是却在还没有真正抬起之前,就再无声息……叶孤城一点一点地握紧了手中的伞柄,任凭西门吹雪从身后逐渐走远,即使当真伸出了手去,将这个男人留住,可是这又能够怎么样呢,无论如何,都再也拉不回过去,拉不住彼此曾经的过往,拉不住那颗已经不再有‘叶孤城’三个字的心……
      越来越多的雨水打落下来,将湿泞的地面砸得狼狈不堪,叶孤城立于水幕当中,终究没有回头去看,然后他就那么缓慢地,雍容而又孤独地往前走,持伞独行,湿漉漉的风扯起了衣袂和黑发,打湿了雪白的鞋面和衣角,两道撑伞的白影徐徐自顾自地行着,终于越走越远。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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