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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忍把平生话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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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孤城微微从男人的颈窝间抬起头,凝视着身下的西门吹雪,满帐的暖红之中,叶孤城的面容和双眼还是和平时一样,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只有那唇角交织出的一线隐约纹路,才能够让人察觉到,此时此刻,他并没有像表面所展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叶孤城定定看着西门吹雪,忽然道:“……西门,你可还记得,那年我曾说过,待日后玄儿长成,你我或是游历中原各地,或是驾船一览海外习俗风光,走遍名山大川,一睹奇景胜地,北国冰封,暑酷塞外,天下之大,皆可去得……”
      西门吹雪静静听他说着,然后便握住了对方的手,将那掌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摩挲:“……自然记得。天下间无数秀丽河山,壮美景胜,中原亦或海外,我皆与你,一起。”
      叶孤城听了,微抿的唇就这么一点一滴地完全柔和了下来,既而稍稍反转手掌,与西门吹雪十指相扣,既而低首看着对方安然的面容,缓缓道:“……西门,你记得当时,我还说过什么话么。”
      西门吹雪凝视着身体上方那张峻峄的面容,片刻之后,终于收紧了两人交握着的十指,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你还说过,‘西门,叶孤城有缘与你相识为友,相知相惜,眼下又能偕伴为侣,朝暮不离……人生至此,再无遗憾’。”
      叶孤城认真地听他说着,然后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一下两人此刻交握在一起的手,低声说道:“……西门,当年你我在南海定情之时,我曾说过,我少年之际,便知情爱一事,最是不可捉摸,这世上没有永久不变的美景,四时更替,万事万物皆不过绚烂一个花期罢了,纵使曾经两相悦逢,孰不知一朝变化,立时云消风散,世事,人心,没有什么不可以改变……”
      他渐渐收紧了与西门吹雪交扣在一处的手:“……西门,其实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无畏之人,我也会像很多人一样,会懦弱,畏惧,惶恐,害怕有些东西就如同那花海一样,总有凋谢的时候,我曾经说过,这世上最恸人心的往往不是求不得,而是后来得到了,却又要让人在沉醉于美梦中时,骤然破灭,可我却还是想试一试,尝尝这‘情’之一字,究竟是什么滋味……”
      西门吹雪的声音似乎是有些低哑,道:“……叶,不必说了。”
      叶孤城静静望着他,眼底倒映出帐中喜红的温柔,片刻之后,才淡淡道:“……西门,飞蛾扑火之时,其实明明知道前方一旦飞近,就很可能是自此万劫不复,但终究却还是义无返顾,就像是那一夜我曾对你说过的那样,‘世事多舛,或许有一天你我皆已非如今,但此时此夜,再不能相忘,纵使他朝世事变幻,纵使日后你我此志已改,叶孤城亦不悔此时所言,不悔此刻所为’……”他紧紧握住西门吹雪那微冷的手掌,看着那漆黑如墨的眼睛,然后缓缓说道:“……西门,我不后悔。”
      西门吹雪猛然握紧了叶孤城的手。大红罗帐中的喜榻间,到处都是温暖的红,连叶孤城那张从来都是透白冷寒的面容上,也仿佛是被染上了几分血色,莹然生光,这一张雍雅清绝的脸庞,本是西门吹雪没有一日可以忘怀的,可是此时此刻再一次映入眼底时,却又仿佛是全然模糊了,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这个是不是集了天地造化的灵气,才能够成为如今这样的一个男人,这个让自己所痴恋着的,心甘情愿踏进这个躲不开的劫数当中的男人,他的光芒无可遮挡,有着完全能够令任何人都为他所倾倒的力量,同时也令自己义无反顾,身不由己地陷了进去,然而如今,却有人要将他生生从自己心底拔除,让自己从此不再惜视他们之间的情义……西门吹雪知道自己将叶孤城的手逐渐握得那样紧,那样用力,他甚至能够听见自己把对方的手攥得已经发出了轻微的声音,连骨骼都被攥得几乎碎裂,就仿佛惟恐失去,惟恐一旦放手,就再也抓不住彼此的过往……
      西门吹雪紧紧握着叶孤城的手掌,在天亮的时候,他就会不再这样惜视与这个男人有关的一切了,那些欢乐的,痛苦的,曾经的,现在的,他不再会留恋,不会再有让他动容的力量,过去以往的种种,这个人令他尝到过的,那些情的酸,情的甜,情的苦,都完全只是成为了仿佛一卷书上的内容一般,他翻过了,看过了,等到合上最后一页,也就不再能够牵动他的心神,尽皆统统远去,化为一丝冷眼旁观的漠然……
      --你要我怎么舍得,怎么能够舍得!
      喜房中寂静得一丝声响也没有,许久,叶孤城低下头去,将面容又重新埋在了西门吹雪的颈窝里,西门吹雪拥住对方笔挺的矫健身躯,拥得那样紧,可却一句话也不曾说出口,只任凭男人清凉的吐息,轻轻地吹拂在自己的颈间……半晌,叶孤城忽然低声开口问道:“……西门,眼下,是什么时辰了。”
      西门吹雪胸口一滞,但却还是回答道:“……似是快到寅时。”
      叶孤城听了,仿佛是低低应了一声,然后下一刻,西门吹雪整个人,却突然没有了任何声息。
      叶孤城缓缓坐起身来,修长的手指却还依旧停留在西门吹雪颈间的穴道上,他定定看着喜床上在方才还与他说着话,但此时却已经安静合起了双目的男子,许久许久,也无法将目光从对方身上移开……
      半晌,叶孤城终于微微动了,他收起还搁在西门吹雪颈上的手,然后俯身穿了靴子,又将另一双朱红皂底的喜靴拿起,动作细心地替西门吹雪穿好。
      做完这一切之后,叶孤城为床上躺着的爱侣一丝不苟地认真整理好衣饰,最后,才朝外面道:“……为孤备马。”
      管家进到喜房内,迎面而来,就是铺天盖地的红,叶孤城坐在大红的喜床上,怀里抱着同样身着婚服的西门吹雪,男人静静躺在叶孤城的怀中,平日里随身的那柄乌鞘长剑已经被叶孤城替他佩在腰间,叶孤城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无法动手将西门吹雪手上的戒指和那挂白色腕珠摘下,也没有取走剑穗上拴着的那颗黑色的珠子,只抬头看了看已经进到喜房当中的管家,道:“……替孤备马,孤要出府一趟。”
      管家此时已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在叶孤城身边伺候几十年,此刻见了眼前所看到的这般景象,又听见叶孤城让人备马,依稀就猜到了叶孤城要做些什么,不由得声音一哽,道:“爷……又是何苦。”
      只这一句,就再也说不下去,叶孤城低下头,用脸慢慢摩挲着怀里西门吹雪的面颊,没有说话,管家见了,只得用袖角擦了一下眼眶,出去叫人准备马匹,叶孤城坐在床沿,看着桌上那一对烧得正旺的龙凤花烛,直到外面有人回话说马已备好,这才缓缓站起身,抱着西门吹雪,一步一步走出了喜房。
      夜色凄迷,如墨亦如水,叶孤城伸手紧搂着身前无知无觉的西门吹雪,用力将对方揽在自己的怀中,另一只手则扯着缰绳,策马疾驰,西门吹雪红玛瑙发冠下的漆黑头发,被迎面的风一吹,便一缕一缕地打在了叶孤城的脸上,但叶孤城却只是丝毫也不在意,只将双腿猛然夹紧了马腹,座下的骏马嘶鸣一声,四蹄腾飞,如同乘云驾雾一般,在路上飞驰若风,夜幕当中,月光之下,只能够看见那深红色的喜服翻飞不休,长长的发丝在风中飞舞……
      叶孤城紧紧抱住西门吹雪,他如今要将怀里的这个人送到对方的父亲那里,因为他知道自己无法面对这个人冷漠的眼睛,在长久的柔情蜜意当中,他已经习惯了对方眸底温柔而有情的模样,并且已经不能忍受失去,他不知道当自己从这个人的眼中看到冷淡和无情的神色时,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那种明明两人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的情景,他无法面对,无法接受,也许这是逃避,是软弱,可是此时此刻,他只想永远不要亲眼看见对方眼底凝起的坚冰,只想让这条路漫长得永远走不到头,让这夜色永远深沉如墨,让这朝阳,永远也不会升起……
      叶孤城紧拥着怀里的男人,两旁的树木飞速地被甩在身后,任凭马踏疾风,月黯星稀,低低说道:“……西门,中原风光如画,有苍山横岭,古木虬结,群山叠嶂,碧海云天,哪怕穷尽一生,也走不遍,看不完,我曾想过,等到以后玄儿和辰儿长大,我们便可放下所有的事情,把臂同游天下,虽不敢说是神仙眷侣,却也逍遥无匹……可是现在,我却后悔了。”
      叶孤城环在西门吹雪腰间的手臂一点一点地慢慢收紧,将下颌紧紧压在心爱男人的肩头:“……西门,我现在后悔了,如果能够回到当初,如果能够回到当初……”他的声音开始逐渐沙哑,嘴唇正几不可觉地微微轻颤:“……如果能够回到当初,我一定放下所有,跟你走……”
      烛火如豆,照着床上静静沉睡着的人,玉罗刹站在床边,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叶孤城坐在榻沿,面容平静,如同此时此刻,周围根本没有任何其他人一般,只缓缓用手替西门吹雪梳理好刚才在路上被风吹乱的头发,整理好身上的大红喜服,然后用指尖慢慢慢慢地触到对方光洁的额头上,一点一点地抚着上面的肌肤,既而缓慢向下游移,滑过高挺的鼻梁,细细描绘着那一抹菲薄的唇,在手上,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勾勒出这个人的轮廓,许久许久,也仍然不舍得将手离开那人的容颜……
      玉罗刹看着叶孤城,一时也没有出声,直到外面打更的声音响起,叶孤城才忽然淡淡开口道:“……事情就是这般。我已将西门送来,还请玉教主多加照顾。”
      玉罗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却终究没有说出别的什么话,只道:“……也好。”
      叶孤城看一眼窗外已经微微有些亮起的曦光,然后缓缓站起身来,道:“……教主日后若想要看玄儿他们兄妹,只需命人带上口信,我自会派人,送他们来此。”
      玉罗刹听闻,似是顿了顿,“本座自然知晓。”
      叶孤城看着床上沉睡的人:“如此,告辞了。”说罢,袖中的手微微握起,转身便要离去,却在走了两步之后,突然间回过了身来,猛地回到榻前,将西门吹雪抱住,俯身印上那薄唇,不管此刻是在何处,是否还有旁人在场,只轻轻地,辗转地吻着那人的唇,鼻尖擦着鼻尖,唇瓣紧贴着唇瓣,手上牢牢拥着男人无知无觉的身躯,就这么做着最后一次的缱绻与缠绵,将此时此刻的温柔,永远存留在心底……
      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又可能是很久,叶孤城松开了手,将西门吹雪放开,然后就在下一刻,消失在了原地……
      飞马奔驰,火红的喜服被风吹起,袍袖与发丝高高飞扬,叶孤城不知自己已经策马奔驰了多久,他只知道在这一个夜晚,他失去了兄弟,然后,又失去了最心爱的人,他漫无目的地驾马而驰,深入花间,辟开阡陌,胸口血腾如沸,既而突然在某一个时刻,感觉到似是有什么东西在面颊上蜿蜒而下,他怔怔抬起手去,随即,就沾到了一点冰冷的湿润……
      那是……
      叶孤城陡然之间,突然朗声长笑,在漫长的四年之后,真真正正地长笑出声,声音回荡在山林之间,萦绕不去…
      …这是什么样的一种讽刺?什么样的一种可笑突破?在他心绞欲狂的此时,在经历了接连的摧心之痛的现在,他重新得到了一个正常人会有的七情六欲,不再身如枯木,不再连一个微笑都无法回应心爱之人,可是,那个让他愿意露出笑容的人,现在却在哪里?在哪里!
      袍袖飞扬间,叶孤城骤然仰首长啸,真气尽催,但见这一啸之威,震得四周盛开肆意,绚烂如海的花丛如同浪推风过,刹时间落英缤纷,飘花如雨……那啸声直使得环山皆鸣,群山响应,叶孤城墨发翻飞,长声啸道:“……西门吹雪!……西门吹雪!……西门吹雪!”
      那声音如同暮鼓罄钟,满山的鸟雀被惊飞而起,自东南至西北,四周的山峰都尽数回荡着他的声音,座下的马被惊得人立而起,叶孤城却毫不加以控制,只任凭自己被甩下马背,落在花海当中,然后他就那么躺在一片芬芳的包围里,看着朝阳徐徐升起,大红的喜服铺散开来,如同一朵劫火般的红莲……
      “雪……”叶孤城低声唤道,既而缓缓闭上双眼,任凭有什么东西从眼角处划成一线晶莹,无声地落在花海之中。
     
     
     卷八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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