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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忧来思君不敢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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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孤城继续慢慢喝茶,也不言语,待到将茶碗放到石桌上后,一只修长苍白的手便覆在了他握杯的右手手背上。西门吹雪的声音虽还是一贯的冷冽,语气中却含着一丝淡淡的柔和,道:“你若不愿,我眼下便自去带玄儿回来。”
      叶孤城微一摇头,略垂了双目,然后便重新抬眼,道:“不必,玉教主虽对我颇有不满,却也不至为难一个孩子。”
      西门吹雪握了握男人韧长如古笔的手指,“他虽向来随性肆意,行事狷放,但玄儿在他身边,也自有随行之人照顾,你不必过多思虑。”
      叶孤城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西门吹雪的手背,表示自己并不在意,然后便岔开话题,一面给自己和对方续上茶,一面随口道:“’随性肆意,行事狷放‘……此八字评价,倒不适合用于亲长身上。我见你与玉教主相处,并不似父子之情,却更仿佛兄弟一般。”
      西门吹雪知道他不过是转开话题,因此并没有再说什么,两人对坐着继续饮茶,一面谈些修行进境之事,直至一壶茶还剩下四分之一左右时,叶孤城忽觉面上一凉,抬首看去,却是竟已下起了雪。
      鼻梁上传来一丝湿润的凉意,叶孤城还不曾有所反应,一根微冷的食指就已轻轻替他揩去了鼻梁上融化的雪水。西门吹雪起身,握住了男人的手,叶孤城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对方指根和掌心间的剑茧。“叶,回房罢。”
      殿中燃着静心怡神的檀香,方才天上刚下起了雪,就有侍人手脚麻利地在壁面上挂起锦绣香桂鸿羽帐,将地上铺设了西域进贡的厚厚毛毯。等到两人进到殿中时,殿内地面下的火道地龙内已被银炭烧出的热气充满,不多时,整个内殿里就已温暖如春。
      叶孤城负手立在窗畔,看着窗外飘飞的初雪,片刻之后,忽开口道:“近来南方水运的生意,罗刹教似是亦有分薄之意,原本近几年天一堂已在此逐渐有尽占六分之势,如此,可是也要插手其中?”
      一双有力的手臂自身后圈在叶孤城腰间,西门吹雪淡淡道:“你意下如何。”
      叶孤城低首看了一眼蹲在窗台上的白貂,“近年来天一堂发展极快,罗刹教亦逐渐扩张,已隐隐有两方分踞江湖之势……长此以往,只怕不免有利益相触之日。”
      西门吹雪环住叶孤城劲瘦的腰:“南方之事,并非我亲自掌令。”
      微凉的掌心透过并不厚暖的衣料,似乎能将温度若有若无地传递到腰间的肌肤上,叶孤城抬一抬眼,道:“原来是玉教主。”略微思索片刻,又继续说道:“南方水运的生意,天一堂已得六分,既如此,也不必再过多接占……其余四成,如今由三家共踞,原本天一堂有索获之意,眼下,就由玉教主自取罢。”
      西门吹雪听了,知他不愿让自己为难,因此便放弃了原有的规划,并不与玉罗刹相争……思及至此,便将下颌压在叶孤城的右边肩头,也不说话,只静静拥着男子颀拔的身躯。叶孤城微微回过头,眼角略向上扬起的狭长凤目中,虽是依然没有什么情绪的变化,静止得如同一潭深水,但在那轻抬的唇角边,却已明显噙上了一抹淡淡的温和,既而重新回过了头,道:“那剑穗已用得极旧,何不换了。”
      西门吹雪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便将视线落在了旁边案几上架设的剑托间,上面两柄二人随身的长剑并排放着,自己佩剑上的剑穗已然旧得微微发白,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银灰和鸦青色,唯有其中缀着的一颗黑色曜珠,还仍旧不时泛出一抹熠熠的幽光。
      这条剑穗乃当年二人定情后叶孤城亲手所制,至今已有四年,虽是早已极旧,但西门吹雪却舍不得摘去,从未将其换下,此时听了叶孤城所言,不禁双臂稍稍略收,拥紧了男人的腰身,在对方耳畔低低道:“……你也并未换去。”
      玉白的剑柄上,石青驳银双色结成的剑穗式样十分简单,没有任何繁丽的图纹,做工也并不算是很精巧,绦穗上穿着一枚不大的扁圆状羊脂玉,正反面皆刻着一枝梅花,纹路虬利。与旁边的乌鞘长剑一样,剑穗上的颜色亦是褪去了许多,显然也是有了年头。
      此物亦是当年西门吹雪亲手编制,上面的玉佩也自是由其细心凿刻,叶孤城看了一眼,仿佛低叹一般,缓缓开口言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自是不舍罢了。”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幸耳,你我之间,仍有再聚之时……
      西门吹雪松开了箍在叶孤城腰间的双臂,改为扳着对方的肩膀,将男人转过身来,然后缓缓抬起手,指尖慢慢触到了对方光洁的额上,既而向下移动,去抚那眉心间浅淡如烟的回忆痕迹。叶孤城微微合上双目,任由那清冷的温度贴住肌肤,从额头到鼻尖,细细地勾画描勒,仿佛是要把他的轮廓通过真实的触摸,来深深记住。
      叶孤城微微阖着眼,只感觉到西门吹雪的手指在自己的面庞上缓缓游移,听见如同在冰水中淬过一般的低沉清冷声音在耳边响起:“自此,你再不会有任何机会,从我身边离开……”
      --忧来思君不敢忘。你知不知道,这世间最摧心销魄的事情,就是无穷无尽的回忆和思念?那样漫长而无望的等待,我不愿也不允许,让你我再经历一次……
      有温凉的气息以一种极缓的速度,隐隐约约地靠近,因此叶孤城正欲睁开的双眼,便不再动作,只静立在原地,接受了对方在下一刻便印在肌肤间的亲吻。
      西门吹雪仿佛带有试探意味地在男人的额头和眉心上亲了亲,然后就鼻尖触着鼻尖,让彼此双唇相触,逐渐辗转着轻咬那饱满的唇瓣。
      --此刻斯人在怀,温柔缱绻的场景,三年来,他曾经想象过了多少次?
      窗外的雪已渐渐下得稍大了些,檀香在青铜鎏金的香鼎中燃着,散发出淡淡清雅怡神的味道,西门吹雪感受到了男人唇舌间的回应,忽然就用手按住了对方的脊背后心,把人抵进怀里,于是彼此带有一丝温度的胸膛,就这么紧紧地靠在一起,不留一点空隙。
      男人平稳的心跳一如既往,没有什么明显的波动,但西门吹雪已经学会去喜欢这样的平静与安然,他的力道并不重,只徐徐吞噬吮吸着叶孤城的唇瓣和舌尖,没有从前常出现的急躁和用力,比起曾经时常攻城略地一般的急切侵占,这样充满抚慰意味的温存,似乎更加适合他们之间的相处。
      叶孤城的背忽然贴在了墙壁上,触到了上面挂着的锦绣香桂鸿羽帐,西门吹雪将他抵在墙面间,缠卷住他温热的舌,一面伸手撩起男人鬓边的一缕青丝,绕在指上细细把玩。叶孤城终于睁了双眼,同时将双手扶在西门吹雪的腰侧,用手指在上面缓缓揉摩,一边配合着对方的动作,双唇交缠着互相温存。
      近在咫尺的一双眼眸寒亮如星,如同琥珀色的上好酒液,明澈而香醇,里面,有着自己的影。西门吹雪凝视了片刻,突然毫无征兆地一口叼住男人的下颌,在上面印下了浅浅的齿痕。
      这个人是他的,每一分每一寸都是他的,里里外外都是他的,男人微冷的唇只被他一个人不放过一处地完全占踞痛吻过,躯体亦或深藏的心,也只毫无保留地被他一个人占有攫获,对方的身体早已经和他彻底交融在一起,每一处都被他抚摸过,亲吻过,不但被他侵入索取,同时也被他接纳承受,无论身心,都已与他完完全全地结合成了一体……
      --这个男人,是彻底属于他一个人的!
      湿热的吻渐渐朝着脖颈移去,虽是不乏细腻和温存,但叶孤城却已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左手轻缓地来到对方右下腹的位置,小心揉了一下,随即就听叶孤城低低道:“ ……你尚未尽愈,改日罢。”
      西门吹雪仍是安安静静地沿着男人微凉的肌肤轻吻,但却已不再继续往下,良久,才明显不舍地将唇慢慢离开了那韧滑的肌理,用额头抵着叶孤城光洁的前额,道:“……嗯。”
      外面的雪已下得有些大了,叶孤城坐在铺了绒毡的软榻上,随手取了旁边一只拳头大小的景泰蓝暖手炉,托在掌中把玩,原本蹲在窗台上的白貂不知何时跳上了榻间,爬到叶孤城的腿上,用长尾去蹭那手炉上用金线掐成的花纹。
      叶孤城沉吟片刻,然后便道:“西门,你此时手中,可有能供调配的大宗款额?”
      西门吹雪在他身旁坐下,“何事。”
      叶孤城以手摩挲着掌中的手炉,淡淡道:“近来堂中需一笔大额资财,以供生意上的扩展支用,而飞仙岛却于三月前已备办大宗昂贵货物,远出海外商办买卖,因此我手中暂时已无太多余款,若等各商号筹集,时间却已不及……你眼下若有能够短期调派的资额,且暂借我两月。”
      西门吹雪微微叠了一下剑眉,道:“何至于此。”他深知天一堂如今势力发展状况,按理财力应当十分雄厚,即便生意遍布做大,一时不好短时间迅速筹款,却也不至于如此。叶孤城知他所想,遂开口道:“西门,你可知朝廷有国库与内库之分?皇室私家资产,称之为内库,只由天子一人掌管,户部对内承运库的资财,并无任何权力支配。”
      手指慢慢抚摩着白貂的毛皮,“父亲当年登基后,才知内库中竟已消耗罄尽,后来赈济军费等开支骤增,国库资金已不能应付巨额开销,因此屡有朝臣上书,请求从内库支取银两,但父亲却不曾允准,并不是吝惜,而是没有。”
      西门吹雪听到此处,已知对方之意,就见叶孤城继续道:“当初我一手创建天一堂,其中自然有为朝廷暗中窥察镇导江湖势力之意,而另一项,便是替内库充资。”
      “天下若要安稳,则粮赋徭役不可轻涨,因此父亲决不会轻易加重田赋税收,致使国库每年收益的钱粮,总是一如历年。于是天一堂的另一项职能,便是暗中丰实内库。”
      叶孤城修长的手指细细抚摸着白貂水滑的皮毛,白貂舒适地翻了翻肚皮,用绒尾卷住男人的手腕。“去年山东蝗灾遍地,朝廷拨款赈济,国库不足,由内库补接一千一百四十万两白银;一月前,柏江地震,江水逆流,地震积十三日,坏城,死五十一人,天一堂临时积凑,缴于内库一千六百二十万两白银……如此,堂中已无多少存库余财。”
      叶孤城淡淡道:“你手中若有可临时调动的款项,便暂且挪借天一堂八百万两,两月后,待天一堂名下各处送来钱款,自然本息一并交付,如此,玉教主那边,应该也无异议。”
      他二人之间,向来皆是一体,无分彼此,不过是借款之事,却让叶孤城方才明显有些踌躇,更是说了什么缴付利钱之语。西门吹雪闻言,就知道他是由于顾及到玉罗刹,不愿让自己为难……思及至此,便覆上了男人的手,沉声道:“此事不必经由教中。万梅山庄自有资财,你只自行随意取用就是。”说着,将叶孤城的手拢在掌心,用唇轻触了一下那被暖手炉熏得温热的指尖,“往后若有难事,只管与我说明,你我二人如今,又何分彼此。”
      叶孤城微一垂目,唇角已淡淡泛出一点柔和的线条:“……好。”
      不一时,就已到了下午吃茶点的时辰,待两人稍微用了一些,一面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之后,便各自开始处理正务。
      近日并无多少要事,因此叶孤城批阅了几份折子后,就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窗外雪花纷飞,直至西门吹雪终于放下笔时,外头无论是楼宇亭台,亦或林枝丛竹,皆已被覆上了薄薄的一层。
      将手中的青玉竹纹霜毫笔放在搁架上,西门吹雪从书案前站起身,走到不远处的男人面前。
      叶孤城已然睡得熟了,眉心间一点淡淡的安然被隐没在一缕墨黑的额前发丝下,长睫静合,唇角舒展,随着胸膛间微微的起伏动作,唯闻一线绵长有序的细微呼吸声。
      西门吹雪凝视着他安逸的睡容,不觉就在眸底微微浮出几分笑意,俯身将他抱起,让他舒舒服服地躺下,从旁边拿了两只缀了流苏的薄荷叶绣垫给他枕了,又扯过一条白狐绒毯子替男人细心盖好。叶孤城睡梦之中虽觉出有人,但那人的气息却是让自己再安心不过的,因此只任凭西门吹雪动作,就连眉峰,也不曾动上一下。
      醒来时,已是华灯初上,就见有人正背对着坐在自己腿旁,漆黑的头发披在身后,在灯光下泛着近乎晶蓝的色泽,自是西门吹雪。叶孤城用拇指揉了一下额角,醒了醒神,这才慢慢抬起身,从背后伸手环住西门吹雪的腰身,同时将下颌搁在他的肩上,道:“在做什么。”
      西门吹雪回过头,伴随着冷沁的声音响起:“醒了?”话音未落,削薄的微凉唇瓣已压在叶孤城的鼻梁上,轻触了一下,一面转过身,将一件东西放在叶孤城手中。
      叶孤城的目光落在掌心上,孔雀蓝配着暗银色的丝线编结缠绕,上面穿着一块刻有梅花的羊脂玉玉佩。叶孤城垂目细看,手指抚摸着这条明显是刚刚制好的剑穗,片刻之后,抬眼看着面前的男子,唇角微挑,道:“……很好看。”
      西门吹雪倾过身,没有用上丝毫力道地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温凉的吐息浅淡如烟地拂在耳廓上:“方才我已传书回万梅山庄,命管事将钱款通过名下的钱庄兑汇……届时你派人持我手令,前去收取便可。”
      叶孤城闻言,没有多说什么,只在西门吹雪的下颌上一吻,然后淡声道:“嗯。”
      房内灯火荧荧,窗外,还兀自下着雪。
      月色清冷,窗边的小几上供着两盆水仙,丝丝缕缕,是浮动的暗香。
      酆熙坐在黑漆嵌螺钿牡丹纹的四柱架子床上,膝头用一条厚厚的裘毯盖了,腿上还放了一只小巧的暖炉烘着,素白的纤手不时上下勾挑微扬,随着指间细细的银针翻飞,五彩的丝线便在手指与上好的缎布之间穿梭往来。
      贴身的侍女坐在床边的绷凳上,膝头放着线筐,一面低头挑拣配线,一面不时瞧上一眼酆熙手上的绣活,劝道:“公主千金之体,眼下又有了身子,何必这样劳神呢?这些东西,只让奴婢们做就是了。”
      酆熙抬手拨一拨耳畔垂落的鬓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小腹,微微笑道:“别的倒也罢了,只是孩子的衣物,本宫自是要亲手缝制才好。”
      侍女笑道:“公主以后做了娘,想必定然是极慈祥温柔的……”
      丝线如缕,在灯光下泛起莹莹的光泽,酆熙看着手中绣了一半的小儿用的五蝠穿桃肚兜,唇角含笑,眉眼之间,俱是淡淡的温柔。“三日前在宫中,本宫经太医诊断,知晓了有这孩儿,欢喜得几乎痴了……若是男孩,也不知是否淘气……本宫倒是更喜欢女儿一些……”
      正径自说着,却忽听侍女轻声道:“公主,驸马爷来了。”
      酆熙一怔,随即不觉便红了脸,只怕方才的话已经被夫君听了满耳,只得轻斥侍女道:“还不快给驸马斟茶。”
      侍女含笑上了茶,既而便静悄悄地退下,顺手掩好了门。酆熙放下手中的绣活儿,就要起身:“凇扬……”
      楚凇扬披着一件狐皮大氅,见酆熙欲要起身,便轻轻止住,替她将腿上的裘毯盖严,然后才脱了大氅,一面将手里遮雪的伞随手靠在床脚,道:“你既已有了身孕,便莫要多动,只安心静养才好。”
      酆熙微微红了脸,柔声道:“哪里有什么多动呢,我这几日只偶尔做些针线罢了,也是打发时辰……你用过饭不曾?”她说着,目光不经意扫过床脚放着的伞上,见那油纸伞用了淡淡桃花色的底子,上面是几笔疏疏的翠竹,浓淡停匀,意态清雅,却是十分动人,便含笑道:“这伞倒是精巧,意境也雅致。”
      楚凇扬在床沿坐了,闻言,就应道:“我已吃过了,刚刚回府……这伞你若喜欢,赶明儿我便再画几笔,让人糊上一个。” 酆熙听了,只微微垂首,含笑不语。
      荧荧灯光下,新婚妻子含羞微笑的水红色唇角边,被染上一层淡淡的温柔,楚凇扬看着,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只得转过目光,将视线落在一旁的锦缎上,道:“在做什么?”
      酆熙伸手拿起绣了一半的肚兜,重新拈起银针,继续穿针引线,低不可闻地答道:“闲来无事,不过是给孩子以后做几件衣裳罢了。”说着,两腮已染上一丝薄薄的晕红。
      楚凇扬见她低首仔细绣着,大红的锦缎上,已有了两只小小的蝙蝠,正穿梭在一树盛开的桃花中,不觉道:“绣得很漂亮。”
      酆熙闻听他夸赞,只觉心下欢喜,因此含着淡淡的笑意,道:“这算什么好的呢,我从前在宫中很少做针线,只是偶尔在姐妹们一块儿闲坐叙话时,大家才一起动几针,以使莫要生了手而已,也就是太子哥哥去年生辰时,才费了十几日的工夫,认认真真做了只荷包,当作贺礼罢了。”
      楚凇扬听她无意间提起那人,心下微动,因此只得说了些别的:“我成日里忙于各种事项,难得脱身陪你,你不要放在心上……如今你怀了身孕,我若有闲暇,定来时时瞧你。”
      “怎么会?”酆熙停下了手中的绣活儿,微微含笑道:“自古以来男子居外,忙于正事自然是应当的,我又怎会放在心上呢?再说府中有这么多人伺候着,我也不会有什么不好……只是今年这第一场雪一连下了两日,外面是颇冷的,你在外头,只多多注意身子,莫要冷出病来才好。”
      楚凇扬听了妻子嘱咐,只微微垂了眼,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半晌,才道:“……你放心。”
      酆熙迟疑了一下,然后伸出手,红着脸用柔软的掌心轻轻抚了抚丈夫的面颊,道:“近来你仿佛是瘦了些……明日我让人炖些补品,给你补一补身子,好不好呢?”
      楚凇扬温言道:“好。时辰不早,且你身子也不比平时,还是早些睡罢。”一边说,一边已起身将用狮子兽面银钩轻挽着的粉蔷软罗帐放下,铺开绣枕锦被,让她睡下。
      酆熙看了看床上成双的鸳鸯绣枕,轻轻道:“你不睡?还去书房看公文么?”
      楚凇扬原本想说’是‘,却忽然看见妻子眼中隐含期盼的神情,不知为何,心中就已软了,蔼声道:“不,我在这里陪你。”
      烛火高烧,楚凇扬坐在床头,手里拿了一本书慢慢翻看,身旁,则睡着年轻的妻子。
      腿上忽然轻轻伏上什么温软的东西。楚凇扬低首看去,就见酆熙侧身静静伏在他腿上,身上盖了锦被,满头青丝柔柔披垂着。楚凇扬低低道:“熙儿?”
      酆熙微微抬首,含笑看向他,道:“我方才,忽然想起一句诗。”说着,双腮已渐渐红了。
      楚凇扬温言道:“是什么?”
      酆熙重新低下头,静静伏在他腿上:“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楚凇扬听着妻子浅吟低诵,正欲翻书的手就那么顿住了,一时之间不由得情肠百转,心中,再不知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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