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晴，无风。
      叶孤城负着手，站在人多高的梅花桩前，看着身劲装打扮的两人使出轻身功夫，在上面闪腾挪越。看了一时，略一皱眉，脚下不见任何动作，一袭白影便已毫无烟火气息地拔地而起，飘然落于柱上。未等上面其他两人回过神来，叶孤城右手就已倏然挥出，并无挟带丝内劲，只纯粹以根食指向距离最近的花玉辰。少年乍逢突变，急忙拧腰向左边闪避，却不料叶孤城手腕略翻，行云流水般划出道弧线，食指仍是向他胸前。花玉辰大惊，拔身而起，就要跃到另一根柱上，却骤觉腿上悬钟穴麻，顿时真气一泄，不由自主地从梅花桩上摔下来。
      他人还未落地，叶孤城就已到站在稍远处的青年面前，花玉辰刚“哎呦”一声，后背结结实实地磕在地上，便看见从柱子上又掉下来一个人影。不过总算要比他好些，青年并没有同样摔倒，而是踉跄着连后退六七步，才稳住身形。
      “下盘不够稳健，加练一个时辰。”叶孤城毫无声息地从梅花桩上落下，走到花玉辰面前。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花玉辰便只觉一股并不强硬的力道作用在身上，自己就已不由自主地站起来。
      旁青年听，提气一跃，便重新上桩。花玉辰顾不得拍打身上的尘土，走上前几步，咬牙一腾，也跳到柱子上面。师兄弟二人打起精神，继续运起身法，在桩上练习着下盘功夫。
      叶孤城微微头，不再多言，走到不远处张藤编春屉矮塌前坐下，盘膝运功。
      约过大半个时辰，叶孤城忽睁开眼，就见府内名管事快步朝边过来。到了跟前，来不及擦把汗，便忙忙地说了一句什么，叶孤城眼神一凛，下一刻，人已消失在原地。
      梅花桩上，花玉辰见状，忍不住问道：“李伯，师父这么急，出什么事？”
      管事用衣袖抹把额上的汗：“今日姑娘去外头想给城主挑几幅字画，谁知在聚得斋正看着呢，突然就晕厥过去--”
      他话音未落，花玉辰已从桩上跃下来，道：“我去看看师娘。”
      拔脚便往外走。却听身后青年道：“师父眼下正去探望，还是等等再过去罢。”
      花玉辰听，想想，只得回过身，重新上梅花桩。两人面练习身法，面花玉辰皱着眉道：“师娘的病好象越发地重……”
      青年脚下不停，鬓角些微泌出薄汗，听他这样说，便道：“晚些时候，与同去内院看望。”
      花玉辰“嗯”声，却不想脚下个不留神，险些绊倒。
      青年伸手扶他把，道：“你当心些。”眼睛却已看向园外，嘴角露出丝冷冷的笑意。
      叶孤城进内房，便见孙秀青靠在床头，名侍从桌上端起药碗，正要移步拿到床前。见他进来，忙躬身道：“城主--”
      叶孤城淡淡道：“药给我，下去罢。”
      侍女双手将药碗递上，然后施礼，便低头退下。叶孤城手端碗走到床前，侧身坐在边沿，看着床上的人道：“你眼下觉得，如何。”
      孙秀青原本半合着眸，此时见他进来，才强打起精神，低低道：“无事。”
      叶孤城见脸色苍白，嘴唇亦泛着浅浅的青，心下微微恻然，道：“先喝药罢。”
      伸出右臂揽住无力的身体，左手执着瓷碗，缓缓喂把里面的汤药喝下。
      孙秀青倚在他怀里，慢慢将药汁饮尽，方喝下不久，便剧烈咳嗽起来。叶孤城轻拍着的背，待咳声止歇下来，才抬手将方才因剧烈咳嗽而逼出的泪花擦去。
      孙秀青伏在他身前喘息阵，忽低低道：“玄儿呢……”
      叶孤城抚着单薄的背为其顺气：“我已让人把他先抱到乳母那里。你要看？”
      “不，不用……”孙秀青有些吃力地摇摇头，顿顿，将头埋在子胸前，声音里带着喑哑：“我只是放心不下……”
      叶孤城眼底闪过丝黯色，却仍淡淡道：“等你好些，我再抱他过来，由你亲自看养就是。”
      孙秀青默默靠在子怀里，不话。过阵，才低声开口道：“他以后长大，教他习武读书时，不要太严苛……”喘息一下：“虽然严父出孝子，毕竟也稍稍宽待他一些……”
      叶孤城见如此，就仿佛是在交代着往后的事，心下微微刺痛，面上却是毫无表露，只是用淡淡轻笑的语气，道：“你便是慈母多败儿罢。”
      孙秀青听他般，苍白的脸上略略红：“……”却心中忽地恸，知道他是在转过自己的注意，为自己宽心，时之间，不由得又是甜蜜又是苦涩。偎在子怀内，鼻中传来阵清寒的气息，手上便不由自主地握住人的衣袖。上好的丝锦攥在掌中，凉滑柔软，就像眼下身边的个人，冷漠凉沁的表面下，颗心却比谁都要温柔……
      抬头看着子，口中呐呐道：“孤城……”
      人低头，唇角露出丝温和的弧度，狭长的凤眸看向，低声道：“叫……司琰罢。是我的……字。”
      孙秀青笑笑：“你的字，是司琰？……我从来不知道……”
      叶孤城敛眼淡笑：“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我自己，都已快忘记……”
      是的，已经很久没有谁，叫过他个名字……
      怀里人仰头看着他。许久以后，忽柔声道：“琰……琰，我心里，永远都忘不了你对我的好……”
      叶孤城低头，就下望进两潭潋滟的湖水里，那眼神中蕴着的情意，连铁石也能够融化。铭心刻骨，爱意深沉，他不曾有过，那种感情，那种心也被活活撕裂的味道，他从来也不想去尝试。但在这一刻，他平生第一次有淡淡痛惜的感觉：自己为什么没有，哪怕瞬间，真正爱上过……
      孙秀青抬头望向男子。那双琥珀般的眼，深深浅浅泛着琉璃色的光泽，就像缀在夜空中的寒星，既无情，又有情。就是样的一个眼神，在第次见面时便带走的心，从此，日夜萦怀，永生不可或忘……
      静静靠在男子身前，忽地，脸上浮出极淡的笑意。到现在个地步，也许，自己大概真的是不成的。作为这样年轻的男子，面对这种残酷的现实，原本应该是绝望和恐惧的，然而现在，却并没有觉得太过悲伤。
      自己实在是有过很多幸福，能够得到心爱人的温柔，陪在他身边么久，还有个可爱的孩子曾被自己抱在怀里，带来过很多的欢乐，弥补心底深处的遗憾。自己还有什么理由，觉得老天太不公平呢……
      抬眼凝视着男子，然后淡淡地笑了。是，总还是有些不甘的，但这样的幸福太美好，这样的男子太美好，老天怕也是嫉妒的罢，所以，终究要从她的手中收回。
      叶孤城坐在床沿，让怀中苍白的女子靠在自己身前。他静静让她偎依着，一只手默默抚摩着乌黑的长发。怀里人轻轻“嗯”声，低低道：“记不记得，我头一回见到的时候？”
      叶孤城淡淡扯起唇角：“记得。”
      孙秀青露出个笑容：“我当时那么大胆就去找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子，还……现在想起来，似乎像做梦一样……”
      叶孤城淡笑：“孙姑娘也会怕。”
      孙秀青难得听他调侃，脸上一红，说道：“……”忽止话语，握住子微冷的手掌，柔声道：“就算重新来过，也还是会在那早晨去找你，还是会跟着你一起回南海……”
      孙秀青清楚地感觉到，男子抚摩自己头发的手在瞬间，几不可察地一顿。良久，叶孤城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我知道，从未后悔过。”
      “不，我后悔……”轻轻握着子的手，仰头看着那坚玉般峻逸的面容，微微地笑：“后悔，怎么没有早些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