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问剑，问心
画舫已慢慢向岸上靠拢。陆小凤看着窗外笑道：“好悠闲！初春时分，携美人游江，倒是大快事。”他转头对花满楼道：“没想到，能在里碰见叶孤城。”
花满楼微笑道：“此时江南风光别有番味道，叶城主至此游览，也属常情。”
陆小凤嘿嘿笑：“他这个人，难得会有心思出来游玩……既然碰上，不如拉他道去赴寿宴？--”
他这边，却又忽地停口，只见原本平静的江面上，突然从另条距离画舫不过三丈左右的花船上飞出一条人影，伴着道银芒，直直刺向船头的白衣男子。
这一击实在来得突兀，然而人肩头只微横侧，将旁边的女子半遮在身后，未执伞的左手倏然抬起，看不出他如何动作，呼吸之间，剑锋已卷在袖下，然后腕上抖。只听“叮”声 ，来人长剑脱手，落在地上，虎口被震裂，鲜血长流，“登登”朝后倒退几步，直到船弦边方稳住脚。
那人犹自不肯罢休，就地一滚，顺势重新抓起长剑，势若疯虎一般扑上。男人微皱眉，袍袖一翻，那人顿时只觉手上一松，瞬间长剑居然已经被敌人夺去，未及他作出反应，一道大力将他弹开，直直撞在十几步外。男子左手拿着他的剑，凝力一震，一声铮响，剑身便断成几截，掉在船板之上。
他大吼一声，不管不顾，竟是团身扑上，右手如钩的抓向人的咽喉。还未欺身近前，脚下却突地一麻，既而衣领上传来股力道，一按压，便将他制住，也不知用什么手法，无声无息间已然被点了几处穴道，就势任他倒在地上。
只听有人笑道：“难得携美游春，却有人跑出来捣乱，真是煞风景。”却是陆小凤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船上，身边一名清俊子手执折扇微笑，正是花满楼。
此时雨雾已停。叶孤城收伞，说道：“你们也在。”
陆小凤嘿嘿笑：“花满楼老爹六十大寿，我正要去喝寿酒，就遇见你--不如同去？”
叶孤城正要话，却听旁边那名被住穴道的刺客吼道：“有种便杀了我！叶孤城，我只要活着，早晚要来取你的性命！”
众人循声看去，才发现所谓的刺客却还是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年，虽然在刚才将鬓发衣衫弄得散乱，眉目间倒也仍很有几分英气。
叶孤城漠然道：“你与我，有仇？”
“杀父之仇，不共戴！”少年狠狠咬唇，“我父亲是崔行之！”
叶孤城眉眼不动：“崔行之--”负手于身后，冷冷道：“当日他们攻打飞仙岛，意图夺我基业，白云城中，死伤无数。”双深褐眸子透出冷色的光，压在少年面上：“你找我报仇，那他们的性命，谁又能来偿。”
少年神情一震，未等他说什么，男人已毫无表情地道：“若有下次，再无留手。”吩咐左右：“靠岸后，放他走。”
再不看少年眼，对花满楼微一颔首：“既是令尊寿辰，我同去叨扰。”
花满楼唇边的浅笑十分和煦：“在下荣幸之至。”
叶孤城点头，说道：“如此，我们且乘此船顺流下去罢。”
陆小凤伸个懒腰，笑道：“我先去吃饭。还没喝上两杯，看你和人动手，就拉花满楼过来了。”
叶孤城道：“也好。”
身边孙秀青微微笑道：“你们去罢，我一个女子，就不打扰你们了，叫下人去买些吃食就是。”
叶孤城解下披风，交给旁的侍女：“既如此，雨气湿重，你入船内休息罢。”
孙秀青应声，和侍女走进画舫去。
船舶悠悠停岸。三人下船，朝着仙客居走去。陆小凤边上楼边道：“说来也巧，这回不仅碰上你，连西门吹雪也来江南了。”
叶孤城眸色几不可察地一闪。就听陆小凤继续道：“他这次是去杀栖影阁的谢青欢，而且还要找人--能让西门吹雪找的人，可不多。”
说话间就已到楼上。叶孤城眼便见到有人身白衣倚窗而坐，身形峻拔，面容端肃，浑身散发着一股冷傲孤寒的气势，正向边看来。目光比之以往，尤显凝定，然而他仍面色如常，和陆小凤花满楼同落座，既而吩咐店伴上几样清淡菜肴。
看着旁边的白衣男子，西门吹雪惯常冰冷的双眼中掠过丝波动：“你来了。”
叶孤城淡淡应声。陆小凤夹一筷八宝斋鸭，说道：“谢青欢前一阵还在纭州执行任务，怎么这么快就回江南了？”
西门吹雪执着杯子喝茶：“不一定在此地。”他的声音冷傲、坚定而锐利：“我来找人。杀他，还在其次。”
叶孤城不语，稳稳坐在椅上。
西门吹雪道忽然对他道：“我闭关近三月，问剑，问心，问道，终有所悟。”
叶孤城抬眼。
西门吹雪淡淡道：“你自然明白，剑的精义所在。”
他的话有些突兀，然而叶孤城仍是慢慢回答道：“在于诚。”
西门吹雪深深看他眼，“唯有诚心正意，才能达到剑术的巅峰。”他沉声道：“诚者，诚于人，诚于心。”
叶孤城道：“不错。”
西门吹雪定定地看他阵，然后移开目光，字顿道：“诚于心，乃诚于心中所想，信念不为外物所动，是为志凝。”他眼中透出精芒：“我，此志已坚。”
一席话听在座上其余两人耳中，并无异样，但在叶孤城眼里，却是别然一番意思。
在很多人眼中，西门吹雪的万梅山庄美如仙境，家资巨万，是人中的贵族，剑中的神，身高洁凌人的傲气，几乎不近人间烟火。他痴于剑，一直活得随心，没有人可以逼他做他不愿做的事，他要做的事亦不需要别人求他。如天上白云，悠游于山峦岗阜，无瑕无垢，无牵无绊。
他摒弃世俗之气，痴于武功，痴得清灵，一份“痴”是执着，是基于“志凝”的一种精神，把握自己的信念不为外物所动。因此，他诚于自己心中所想，不因其他事物而放弃自身的“念”，无需内心交战，一切顺其自然。
于剑道之上如此，于“情”之上，亦是如此……
所以，他此次来江南要找的那个人，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