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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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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鑫说那不过是乔承的谎言……
      什么谎言?
      为什么?
      煜叔来不及体味哀伤愤怒,只是茫然……为什么?为什么那么信任的乔承要在临死前那样说?为什么把乔鑫推给自己?难道乔鑫在十几年后所做的一切正是乔承所希望看到的?难道他竟是恨着自己的?……为什么?……
      煜叔只是茫然,“那么,你究竟是谁?”
      乔鑫道:“我?……这么多年我已经差点忘了自己的本名……不过我十岁之前确实生活在另一个名字之下,那个时候我叫林北辰——没错,我是林北辰。”
      “林北辰……”煜叔在脑海中搜索着林姓人家,无从查起。
      乔鑫掐灭了烟,眼睛一直看着海的方向:“我是林北辰,我父亲叫林大忠。”
      煜叔一再回忆着关于“林大忠”的一切,然而徒劳,他确信自己并没听过这个莫名其妙的名字。煜叔记忆力一向还不错——一个能够能够在重生之后记得前世风雨的人记忆力大抵是不错的。然而,他遍寻脑海仍旧不记得自己和这么一号人物有过纠葛。
      即便乔鑫说出自己的本名,疑问仍在继续,煜叔心中的无措和苍凉一点点在扩大,他简直不想听到那个答案了。阴谋或者背叛,煜叔早已经累了。
      乔鑫哼笑了下,道:“如果是煜叔的话,也一定不记得林大忠是谁,他不曾听说过他的名字,也没有见过他,不过就是对这样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煜叔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断送了他的性命。”他开始回忆十岁之前和父亲在一起的生活,低声的,一点点讲着,有些内容因为年代久远而略显模糊,他将这些童年旧事封存在灵魂最深处的箱底,轻易不翻动,一翻动便是前尘旧雾。
      林大忠只是乔老爷子时代里一个不入流的马仔,和许多从业人员的职业轨迹一样毫不出奇——中学辍学的问题少年早早混迹江湖,却永远只能做大哥们的垫脚石,和问题少女姘居算是唯一的福利,可是风流过后只剩下个两岁的儿子——老婆跟一个卖哈密瓜的跑了。还不到三十岁的时候他似乎就已经没有什么前途和希望了,整日和狐朋狗友沉迷在酒精和看不见摸不着听听就算了的的江湖义气里,做着捞偏门发迹的春秋大梦,睁开眼却穷得家徒四壁,家不成家。
      十岁之前的林北辰每天放学之后回到家里,面对的要么是空无一人的屋子,要么就是乌烟瘴气的场面。没人的时候,林北辰就会松一口气,快速给自己做点饭,写完作业,自己去睡觉。如果家里高朋满座,那么多半这个夜晚对林北辰来说就有点难过了。
      如果他要小心翼翼地溜回自己的房间去那多半是不可能的,父亲在那班同样下级流氓的朋友年前总是“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运气好的时候林北辰可以把剩下的那三毛五毛的留下做零花钱——既然他家里从来没有零花钱这个名目,那么这便是他唯一的收入来源了。林北辰总是小心地经营他的财政,上学的时候只要可能兜里就揣上五毛钱,只是为了在和同学们一起放学回家的路上其他孩子都跑去买冰棍的时候他不至于咽着口水说我不想吃。可是即便是为父亲打酒跑腿挣个三五毛钱这样的打工也是存在风险的。
      有一次林北辰奉命去买一条叫“琥珀香”的廉价的香烟,可是到家的时候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外包装坏掉了,一条烟掉了几包,林大忠十分恼火,当场一巴掌扇过去他,骂他是个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中的杂种,踢着他的屁股回去找那掉下去的香烟。
      林北辰肿着半边脸,弯着腰,在路灯下沿着原路一点点找回去,只在泥泞路边的石头缝里找回一盒,其它的多半已经被路人捡走。
      夜愈深沉,林北辰执拗地在路边来回逡巡寻找,他不敢就这样回去,喝过酒的父亲对他来说就是暴徒,而那个家里也是充满了暴力的危险地带。他虽然年幼,可是已经感受到了生活的艰辛残酷,并被迫承担了人生第一份重要的工作——一个没有前途的乖戾单亲父亲的出气筒,这是林北辰唯一知道的安身立命之道。
      那天的事情还不至于到最糟糕的地步,在午夜时分林北辰带着绝望的心情在寒冷和饥饿的驱使下回到家,发现满屋子的烟酒臭气之外,就只有醉得不省人事的父亲和那班“叔伯”瘫睡在各个能睡人的角落。父亲居然忘记揍他就醉死过去了。
      可是林北辰没忘,这样的日子不是一天两天,不是一年两年,他一直就是这样过来的,父亲说不定什么时候因为什么理由就会收拾他一顿,他需要时刻谨小慎微,小小年纪察言观色的本事已经很熟练。而林大忠发现他能找到的正大光明打儿子的理由越来越少了,林北辰用自己的能干和懂事消极反抗着父亲的拳头,于是——做父亲的只好不需要任何理由地打儿子了,他宣称自己有这个权力。
      林北辰九岁那年的暑假,学校组织去帝都著名学府的夏令营,整整一个星期在B大和Q大体验最高学府的氛围。虽然价格不菲并且有成绩限制,然而报名的孩子络绎不绝,不少家长动用关系想把自己拿成绩平平的孩子塞进去“玩”一趟,反正暑假呆在家里也不过是上上琴棋书画舞蹈奥数什么的。不过学校也人性化地留了两个半费名额给年级成绩最优秀的学生,其中一个是林北辰。
      当老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林北辰的时候,他冷静地回答说自己不会去的,他家里没有钱。
      老师道:“既然是半费就不需要那么多钱的,交通和住宿费都是学校出的,你家里出点伙食费和游览活动的门票就好了。”
      孩子的眼睛闪了闪,仍旧灭下去,道:“吃饭的钱还好说,我只要每顿吃点馒头就好了,可是——老师,帝都游览的门票是不是都很贵的?”
      老师有点心疼这个孩子了,道:“具体费用还不清楚,如果这个方面还有问题的话,老师借给你一部分也没关系的。”
      林北辰道:“谢谢老师,可是我想我爸爸是不会让我去的。”
      老师道:“为什么?”
      林北辰道:“我爸爸大概会觉得我们家穷,却硬要出去和那些有钱人家的同学一起是不应该的。”
      林北辰给老师行了个礼,默默走出教室。
      老师眼圈有点红地看着那小个子的孩子的背影,心有点酸。
      这个年代已经不流行家访了,班级里单亲家庭的孩子也越来越多,不是哪一个都需要你的同情和操心,可是老师还是决定对林北辰这个懂事优秀却超越贫穷线以下的孩子家里做一次家访。
      然而她选的日子正好是林大忠和朋友推杯换盏吞云吐雾剖心沥胆的日子,老师敲开家门看到这样一幅流氓聚会的画面,惊悚地说不出啥,那班流氓啥的见是的年轻眼镜娘,无差别地出言调戏,“哟,大林!你几时搞上这么细皮嫩肉的小娘们?共产共妻哈!”
      林大忠不认识老师,又不像是个圈子啥的,也摸不着头脑,正犹豫着,他儿子林北辰从房间里走出来道:“老师你怎么来了?”
      老师结结巴巴道:“我、我来家访……”
      那班流氓彼时都喝了点酒,又纷纷嚷着什么“小老师容易搞”,把一个未婚大龄女教师吓得花容失色。
      好在林大忠天良未泯,把那班损友劝骂回去,搓着手对老师道:“不好意思,老师让你见笑了,哥儿几个开玩笑的,别害怕……内个,是不是我家那兔崽子在学校闯什么祸了让你追家里来批评了?你别客气跟我说,我揍他!”
      老师连忙摇手,简单地把来意说了,林大忠果真就挠挠脑袋,皱着眉为难道:“我们家也不是没钱啦……我不过是不想让小孩子这么点年纪就那么虚荣哈哈……”其实虚荣的是这个贫穷的爸爸。
      老师匆匆走出那房子,在接近巷口的时候听到后面有小孩子的脚步声赶上来,林北辰气喘吁吁道:“老师我送送你。”
      老师心里一暖,刚刚兴起的不能管这个闲事的念头又动摇了,摸摸他的脑袋道:“你爸爸不会因此揍你吗?”
      林北辰摇摇头,道:“不会的。我觉得我爸爸挺喜欢老师你的。”
      老师只当是童言无忌,暗下决心再次再跟那个林爸爸争取下夏令营的事情。
      过了几天,老师给林大忠打电话约谈,出人意料的,林大忠并没有推三阻四,而是穿了件花衬衫就跑过来了,并且言辞热情,态度诚恳。
      老师和他说了什么旁的人并不清楚,只是那天林北辰回家的时候罕见地发现他爸爸在家,并且没有喝酒什么的,而是一个人蹲在院子里吸烟。
      林北辰心里慌了,他爸爸道:“你手里拿着什么?”
      林北辰就把手里的袋子藏到身后,他知道没用,可是还是害怕地下意识这样做了。
      林大忠没有往常那样凶神恶煞地踢过来,而是招招手。
      林北辰就提心吊胆地慢慢挨过去,他爸爸把那袋子东西拿过去一看,是一袋子塑料瓶子,立起眉毛道:“你去捡垃圾了?!”
      林北辰低头道:“我、我碰巧捡到的。”情急这下他撒了个不高明的谎,实际上这几天每天放学他都跑到远一点的公园附近的垃圾桶里翻塑料瓶子,然后拿到废品站卖钱,今天是想到家里拿上昨天叔伯们喝过的易拉罐一起卖才带回家,结果被鲜少这个时间回来的父亲撞见。
      林大忠高高扬起手,林北辰闭上眼睛打算硬挺,然而,那意料中的拳头意料之外地并没有落下来。
      良久,林大忠叹口气,摆摆手道:“算了算了,小崽子知道自己攒点钱也不是坏事,将来也许还要指望你赚钱养活我——不过你小子给我注意点,要是被熟人撞见丢了我的脸回来我打死你!”
      没挨揍的林北辰已经觉得赚到了,即使被口头上警告下也没什么,立刻点了点头道:“我都是到城北公园那边,应该没人知道的。”
      林大忠仍旧蹲在那里吸烟,吐了口烟,道:“你小子攒钱是想去那个什么营的?”
      林北辰缩了下肩膀,摇摇头。他知道即使是捡一个暑假的塑料瓶子也不够去帝都的费用,不过也许捡一年的话还有点希望,如果明年还有这个活动的话也许……
      林大忠仰着脑袋看天,道:“我听你们老师说你小子在学校干的不错,每学期都能考第一?”
      林北辰点点头。
      林大忠嗤笑了下,道:“真怀疑你是不是我的种了。我当年在学校的时候也是第一来着,不过是从后面数,那小贱货也不是个学习好的,你说你像了谁?”
      林北辰心里有点害怕了,他怕父亲因为自己学习成绩好而揍自己,然而并没有。
      林大忠又道:“第一名有奖状吧?你的奖状呢?”
      林北辰道:“放在我床底下的盒子里了。”
      林大忠指使他道:“去!拿给老子看看!”
      林北辰连忙跑进自己房间拿出一个稍大一点的鞋盒子,那个盒子的外壳是世界地图的图案,大概因为这个缘故被拿来做储物盒什么的,林北辰打开盒子里面有他的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和几张奖状,林大忠粗鲁地一张张翻看,里面不单有第一名的奖状,还有运动会啊诗歌朗诵啊优秀少先队员啊什么的,林大忠啧啧道:“MD!老子长这么大还没凑近了摸过奖状哩!”
      林北辰又有点担心这些奖状被父亲因嫉妒而撕坏,然而也没有发生。
      林大忠丢掉烟屁股,用脚碾了碾,仍旧没有站起来,就那么顿了一会,突然道:“你小子去了那个什么营的是不是就能考到那里去上大学了?”
      林北辰那时候才小学三年级,离上大学还有十年之远,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是傻,然而敏感如林北辰却从里面听出了一线生机,他想了想,轻轻点点头。
      林大忠眼睛里来了点热度,道:“那如果上了那个什么什么B大你是不是将来能赚很多钱?”
      林北辰不敢再胡乱点头了,然而林大忠高兴地推了他一下道:“一定是的,今天你那个老师跟我说你小子将来能做个有钱人啥的!哈哈!老子做不成有钱人老子的儿子还可以!”
      林北辰原来只觉得自己爸爸比较粗鲁,现在发现原来头脑也不怎么好。
      林大忠就突然大力地拍拍他的肩膀,下定决心道:“好!老子就大出血拿钱让你去哪个什么营的!你小子给我好好干!将来赚了大钱来一定要孝敬老子!听到没有!!”
      林北辰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相信他爸爸能搞到那些钱,虽然对旁的人家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钱,然而对于这个无业游民不知道靠啥活下来的家庭来说就是一笔要命的巨款了。
      然而这些就不是一个九岁的孩子能够操心到的事情了,总之到最后他终于能够进入这个夏令营,在帝都的学府畅游了一个礼拜,最后还在闭幕式上作为学生代表作了发言什么的。
      这一个星期对于林北辰来说简直就像一步登天,没有打骂艰辛,没有惶惶度日,简直让人相信生活就是充满了阳光和理想和欢乐。
      老师也欣慰地发现林北辰的小脸上偶尔会露出一点这个年纪孩子的微笑来。
      环境决定人——这是真的。
      在林北辰回家之后,改变仍在继续,他那个懒散得要命的父亲居然变得稍微有那么点样子了。虽然还和“叔伯”们聚会喝酒,不过听他们言谈父亲似乎打算找一份正经点的工作,不过他又没有技术又不愿意卖力气进展得并不算顺利。
      不顺利的时候林大忠照旧还是揍儿子出气,然而现在偶尔也有好好说话的时候,不过大多数就是问林北辰老师的事情,今天在学校又说什么了怎样怎样的。
      林北辰想,他爸爸这是动脑筋要给他找个后妈了,可是他又觉得这事不靠谱,他爸爸乘以10都配不上人家老师……不过如果老师能做他后妈倒不错——他也和他爸爸一样偶尔爱做点小梦啥的。
      林大忠当初随随便便生活的时候虽然觉得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然而也没觉得活着有什么不容易;当他打算认真地生活一下,给儿子攒点学费,有机会的话像文明人靠拢靠拢的时候,却发现,活着,真TM不容易!他开始买彩票,然而连五块钱都没中过。
      就在这个时候朋友给他介绍了一个据说能狠发一笔横财甚至下半生不用干活也过得的活儿。工作内容如下——
      林大忠跟的老大是豹哥,豹哥的老大是彪哥,彪哥是阿B哥的小弟,阿B的上头人荣先生还算是有点体面的,在煜叔手下管理一方地盘。林大忠和煜叔中间的等级差别就好像村长和省长的关系,都在一个地界上,不过八竿子打不着。
      林大忠那个报酬丰厚的活儿却和煜叔有点关系,他负责把一个狙击手带进地盘,然后在狙击之后迅速带领他们撤退,简单点说——他的工作就是协助他人要他老板煜叔的命。
      林大忠没怎么想就答应了。捞偏门的要捞就捞个大的!
      再说名义上他是煜叔的人,可是煜叔那么多马仔,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他又必要为了一个不知道他名字的人拒绝那么一大笔钱吗?谁会和钱过不去。
      于是在一个灯火斑斓的晚上,林大忠利用自己的身份,开车亲自将那个藏在后备箱的人带进了地盘……
      过程无需赘述,其结果只是增加了煜叔被刺客暗杀的记录而已,煜叔本人则再次大难不死,然而事情一层层查出来,很快就查到了源头,再顺藤摸瓜就摸出了林大忠这个瘪瓜。
      敌对势力的人要煜叔的命他并不在乎,因为天经地义,可是煜叔顶容不下的就是叛徒,他处理起来可是一点不手软,给负责清理门户的乔承的任务内容是——斩草除根。
      乔承负责清理过几次类似的事情了,微笑着接下来,毫无怨言。事后来复命也是一切顺利,煜叔并未再做调查,他日理万机,若每一件事情都亲力亲为怕不能够,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可是就是这样他毫不存疑的人做下的这一件毫不存疑的事情,在十几年后却爆出一个颠覆性的结局——乔承并没有按照他的嘱咐斩草除根,而是偷偷留下了那个叛徒的儿子,养在孤儿院里,并在一年之后临死之前将其托付给煜叔。
      没人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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