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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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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梁峥头一偏,以为自己听错了。
      “五年,今晚就走,不能见敬儿,不可以回来。”
      梁峥的两条眉毛就快皱成一条,“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
      两人盯着对方的眼睛,一个双目圆瞪、难掩慌乱,一个坦然从容、成竹在胸。
      “为什么是五年?”
      “有令尊在,你不可能一直只做五六品的官员,三品以上,早晚是要进京面圣的,我管不了更久。再说五年,足够了。”
      “那五年之后呢?”
      “五年之后随你怎么样,但是这五年里,不可以让敬儿知道你离开的真正原因。”
      “他会找我的。”
      “敬儿向来孤傲,想让他不找你,不难。”
      “我不答应。”
      夏纪的五官不易被人察觉地动了动,“我是为你们好。”
      “我不答应。”
      “谁不曾青春年少过?感情这个东西,说白了,不过是个牵拌,无益于仕途,于前程有弊。男子汉大丈夫,求的是顶天立地、建功立业。你们的敕书还没下,只要你答应,我可以疏通关系,让吏部把你派到大宁令尊身边去,到时有梁大人的庇护,贤侄便可如鱼得水、平步青云。梁大人守边多年,京中的人脉早大不如前,你又何必要在这是非之地看人脸色、艰辛求存?为敬儿吗?不值得。”
      “夏大人……”梁峥犹豫了片刻,“您是什么时候……”
      “两年前,你在我府中住那两个月,我便看出端倪。可想着你们不过是一时年轻,不懂事。敬儿从小性情孤僻,你又一人在京,两人惺惺相惜、关系亲密甚于常人些也无可厚非。后来你离开我家,敬儿又常到你那儿去讨扰,我也当你们是少年义气、同窗之谊。年纪大了、时间一久,便会自有分寸。可是现在,敬儿几乎不再去见曹小姐,你呢?脚下明摆着的通天大路你不走,却偏要使银子买关系留在京中进都察院,我便不能再由着你们这么胡闹下去。其实你我非亲非故,你想去哪儿是你的自由,但你留下必会影响敬儿。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继续下去只会令你们的事成为朝中笑柄,到时候不能承受的是你们自己,所以我不能再装聋作哑。不过敬儿那脾气你是知道的,我不能直接跟他点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离开,给他留封信,跟他把道理说清楚。”
      听着夏纪的话,梁峥不停地摇头:原来,他什么都知道。连子矜私会曹小姐的事他也知道……
      “夏大人,那是您的道理,并非我心中所想,我又怎么能说得清楚,您若觉得有理,您自己去跟子矜说。我不走,我不会离开金陵,更不会写什么信去伤子矜的心。”
      “唉──”夏纪叹了一声,“我一直以为你比敬儿懂事,怎么到头来也这么倔强?你知不知道你父亲现在总管大宁地方军事,我很快也会成为锦衣卫指挥使?”
      “那又怎么样?”
      “大宁是军事要地,你知不知道那里潜伏着多少锦衣卫?你知不知道朝中上下,从殿前六公九卿到地方封疆大吏最恨的就是锦衣卫?你觉得站在令尊跟我的立场上该怎么对待这件事?”
      梁峥有些傻:怎么原本以为两情相悦、长相厮守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为什么被夏纪这么一说竟扯出这么许多瓜葛来?
      “走吧,未平。离开这里,大江南北,何处不得芳草?等你有所成就,有了丰功伟绩,天下哪有美人不爱英雄?你现在觉得眼前风景独好,是因为你尚年轻,涉世未深,还没有见过更美的景致。人生苦短,何必贪恋一时……”
      “夏大人,您说得不对,英雄豪杰固然有人投其所好、舍身相许,可别无所图的青涩之谊不才更难能可贵吗?”
      夏纪始终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波澜,“这么说……你是执迷不悟、死不悔改了?”
      梁峥咬了牙,“不改。”
      “救不了朋友,你不后悔?”
      “我最恨被人威胁。”
      “你没想过敬儿要是知道了你能救而不救会是什么感觉?”
      “那子矜也会知道您的所作所为。”
      “我是他的父亲。即便他恨我,我也还是他的父亲,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可你不同,感情不过两个人你情我愿的事,说没也就没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若不答应,岳淮山枉死的冤屈里便有你的一份,你会不会一辈子都觉得对不起他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敬儿会绝难再心无旁骛地像以往一样与你共处。我的儿子我最了解,他还会想要不是因为他,岳淮山也许就能逃过此劫。背上如此枷锁,你让他如何再面对你们之间的青涩之谊?”
      “夏大人。”梁峥的牙都快咬碎了,“虽然您是长辈,可也不要逼人太甚。”
      “五年,不过五年,弹指一挥间如白驹过隙,你又何必过于执着。我答应你:五年后,你若回到金陵,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再横加阻拦。到时你可以把今天的事都说清楚,要是敬儿来问我,我也一定以实相告,绝不让你有半分冤枉。”
      话已至此,梁峥觉得两脚发软,眼前也恍惚起来。夏纪拖出自己刚才坐着的椅子,“这牢里久不关押犯人,没什么人往来,气流不通,站得时间长了便会头晕。你先坐这儿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我去问问岳淮山他方才说的妹妹是怎么回事,若是能救,多救一人也算你的功德一件不是?我杀人太多,因果业报怕是一时难以算清,是救是杀不过一念之间,不必计较。”
      夏纪走了,梁峥直直呆坐下来。欲哭无泪,竟不知如何是好。怎么莫名就被逼到如此境地?反复想了几遭,梁峥似有所悟:一切不过因为自己初经官场,涉世未免太浅,父亲虽已官至一品却还是权势不够,要想能在朝中呼风唤雨,光有权不够,光在边关掌兵不行,还要有财,得能通天,得能抓得住人的把柄,攥得住人的要害,关键时刻,威逼利诱,方能上天入地、随心所欲。五年,够不够得到这些?不够,那就十年,二十年……总有一天,别说是夏纪,我梁峥要让谁也奈何不得!
      “怎么?考虑得怎么样了?”夏纪回来了。
      “我要纸笔。”
      “给敬儿留信?”
      “嗯。”
      梁峥写信,夏纪等在一旁。
      “那我让吏部下敕书让你回大宁任职?”
      “不,我要去北平。”
      “北平?”夏纪好生奇怪,“梁大人刚升了官,你不回去等着袭爵受封,倒要跑到北平那常年受元军侵扰之地去图什么?”
      梁峥写得认真,并不抬头,“袭爵受封算什么本事,燕王乃一代雄才,我从小就敬仰他,现在既然夏大人给了机会让我自己寻找去处,我自然要到他的帐下去施展自己的抱负。”
      夏纪一愣,想了想又笑了,“只怕没那么简单吧?大宁已经是梁家的天下,未平若能在北平为梁大人再开天辟地一番自然是锦上添花。”
      梁峥笑笑,未置可否。
      信写完了,夏纪看了一遍,“你在这『望君有自知之明,切勿至顺天相寻』后面加一句:若子矜不甘,传书于峥,自当借家父之力,助君官运亨通、扶摇直上。”
      “这……大人这是逼我说绝啊!”
      “不绝又怎么能让他死心。”
      “那大人就忍心让子矜伤心吗?”
      “现在伤,总比将来不得不伤的好。”
      “那子矜怎么可能再原谅我。”
      “那就看你的本事和你们所谓的『情谊』有多深厚了。”
      “好,我写。”梁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今天我写的,总有一天要十倍要回来!梁峥狠狠把笔丢掉。
      夏纪把信又看一遍,折好收进怀里,“穷书生离家赶考,一次不成还要两次、三次,回不得家怕不止五年。商人远行置贩货物,大江南北一路下来五年也未必能够。你五年不见故人,救得两条人命,赚了。但我想,五年后未平也未必想再见敬儿。”
      “大人毋须多言,还请言而有信,保证味甘和他小妹的安全。”
      “君子一言……”夏纪又笑,“我不是君子,不过也驷马难追。”
      梁峥从椅子上站起来要走。
      “你不要想去见敬儿,他身边我已经派了人,你没有机会接近他。”
      “夏大人。”梁峥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如果今天我没来,您打算怎么办?”
      “没有如果,你来了,就注定你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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