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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相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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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只有三个人,五具死尸。
       单枞左右看着白若溪和沈沉昕,悄悄挪开步子,往后退了退,唯恐被误伤反而成了累赘。虽然之前白若溪对以前的事情一直说不介意,但单枞自己心里明白,哪怕换作自己,也一定会堵在心底,一直到某个时刻。
       白若溪手中的长剑折射出寒光,却没有动,他略抬了抬眼皮,面对沈沉昕时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只是道:“你果然在这里。”
       沈沉昕道:“我若不在这里,那么在哪里?”
       “这个时候你原不该在这里。”白若溪淡淡道,“我素来以为你很有分寸。”
       沈沉昕手上的扇子顿了顿,轻笑道:“多日不见,你倒比以前明白了许多。”他抬起手,扇子指着白若溪,“如何?”
       这不是一个问号,而是笃定的语气,并非相对沈沉昕一人,白若溪手中的剑终于有了动静,长剑清啸一声,两个人影在眨眼间兵器相加,没有一点犹豫。
       单枞愣愣地站在一边,大脑此时是一片空白,心里既担心白若溪,又怕自己帮倒忙。看了一会儿,虽然不太懂武功,但那两人不像是以命相抵的生死之战,反而有点像是切磋,剑尖点到为止,根本没有下死手的意思在。
       他看着看着,愈发糊涂了,正摸不着头脑的时候,那边突然间就收了手,停了下来。白若溪身上的衣服东一条西一条被划破了,沈沉昕也好不到那里去,衣服下摆整个被削去。
       两人的嘴角微微勾起,互相点了点头。
       沈沉昕道:“保重。”说毕转身离开。
       白若溪看着他的背影,出声道:“保重。”沈沉昕的身形没有停顿,只是略略颔首,很快就消失在了这里。
       白若溪收了剑,走向单枞,道:“我们走吧。”
       单枞道:“没事了?”见到对方点了点头,方才大舒一口气,“我还以为他真是来杀我们的,想不到却是放了水。”
       白若溪道:“他自己也有考量。”
       “这个就别管了。”单枞露出笑容,“快走吧,后面的路还很长。”
       两人上了马,余下的路倒是颇为顺利,过了淮地,进了客栈打尖,却看到客栈的幌子上缠了一条白布。单枞疑惑地向掌柜打听:“怎么挂了白布上去?”
       “客官在路上怕是不知道。”掌柜道,“昨日皇上没了,新皇上下令举国服丧,这不,凡是开门的店家都得挂白布。”
       单枞声音颤抖:“麻烦您再说一遍……皇上没了?”
       掌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是啊,客官你要朝哪儿的上房歇息?”
       单枞只觉得脑袋晕得慌,努力张口问道:“那么新皇上是谁?”
       “这个可是人人知道。”掌柜笑道,“就是那位洛清王,看起来我们要有福气了。”
       白若溪抢先一步扶住单枞,让掌柜安排了个朝南的上房,搀着单枞进了房。单枞勉强笑道:“我原是知道的,只是从别人嘴里听到,心里堵着慌。”
       “那些事,也过去了。”白若溪道。
       单枞合了合眼:“我想睡一会儿,犯晕。”白若溪点了点头,抖开被子给他盖上,一声不吭地坐在一边,对着桌上的那壶茶出神。
       
       京城里一片素缟,新皇登基伴随着老皇帝的丧事,这边太妃们的事情还没折腾完,那边被圈禁的傅仪郡王又自刎,殷逸干脆让礼部给这个死得识时务的大哥恢复了亲王衔,对外报了“父子情深”之类的套话。接着又把二哥殷思的亲王俸禄提了提,把其母的品阶升上皇太贵妃,倒也收了一部分的心。
       殷逸觉得光是这几日的事情就让自己脑子犯疼,抿了一口茶,挥手让宫女太监都下去,顿时偌大的宫殿里显得空空荡荡,有些莫名的寂寞。他微微侧头,道:“你在吧?”
       “其实我原该不在。”沈沉昕走出来,看着他,慢慢道。
       殷逸望着他,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抬头,自己从一侧拿起斗篷,道:“随朕出去走走。”
       听到“朕”这个字,沈沉昕的眉毛微挑,但殷逸背着他没发觉,他自嘲地一笑,一如往常般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半晌,最后殷逸停在了一处高台下,抬头看着这座汉白玉砌的高台,道:“这是前朝亡国之帝所建的饮露台,这座高台离宫外市井最近,据说在上面奏乐起舞时若身处市井,会有恍若听到仙乐的感觉。”
       沈沉昕道:“难道他没想过刺客会从这里进入宫中吗?”
       殷逸道:“根本不可能,因为从这里眺望市井街坊容易,但从宫外看此处,却是高然耸立,遥不可及。”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殷逸迈开步子登上饮露台,沈沉昕紧随其后。登高远望,棋盘般的街道尽入眼帘,若是轻功上佳之人从这里跃下,隐入宫外,也是极容易的。
       沈沉昕刹那间明白了殷逸的意思,心里突然一片空白,死死地看向殷逸。
       “有的时候想下手又没了主意下手。”殷逸淡淡道,“朕其实不是个好人,也不是个称职的帝王,你我都清楚。”他顿了顿,又道,“珍重。”
       高台上的风吹起黑锦金龙纹的斗篷,那连绵的万字一圈一圈往下蔓延。殷逸只觉得脸上冻僵了一片,连眼眶都酸涩了,合一合也没多少力气。
       他努力抬起手,收紧领口,转身平静地往高台下走去。
       “殷逸!”风中,响起那个人的呼喊声。
       他的身形定了定,然后毅然决然地迈开了步子,比往常走得急些。
       再见了,沈沉昕。
       沈沉昕张了张嘴,风呼啦啦地灌着他的牙,生疼,鼻子很酸,眼睛被风吹得睁不开。
       他终究只是站在那里,再没有其他动作。
       风小了,风止了,这一季也就完了。
       
       单枞觉得身体有些飘,眼前隐隐绰绰出现了一个人影,青衫一袭,走近了,却是老爹,他欣喜地叫出声:“爹!”
       老爹朝着他微笑,但不言语,身后又有一个人走出来,单枞原以为是娘,再仔细一看,是个男的,眉眼看着很熟,瞄到那人腰间的玉佩,方才猛然想起,不正是年轻时候的那个二伯么!他张了张嘴,竟没发出声来,心下有些着急,老爹和二伯两人朝自己点点头,然后相携转身飘远了。
       单枞急急呼喊道:“爹!”脚下一滑,眼前一黑,再睁开时却看到白若溪的脸,摸了摸自己的额,手上凉的很,原来是个梦。
       “怎么了?”白若溪问道,“睡得不太安稳。”
       “梦到我爹了。”单枞浮起一个笑,道,“什么时辰了,觉得肚子有些饿。”
       白若溪道:“也是晚上了,我让小二留了饭。”
       “那极好,待会儿下去热热吃了。”单枞起身道。
       “嗯。”白若溪轻轻点头,两人相视一笑,一如冬日暖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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