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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个电话挂下,下一个电话进来,蔚蓝接起,是灿灿。
       “Lenny,雪梅跟我说,你在找我?”
       “对,赞助商的展牌要换,现在的还不够突出醒目。”
       “啊?那要?”
       “这样,将蓝色的底色加深……”
       其实忙一些没什麽不好,蔚蓝想,这样他就暂时不用费心去与陈清纠葛了。
       到这边之後,他跟陈清联络,对方的态度很微妙,既不远也不近。你不好去拿捏他的心理,也令你疲於去拿捏。甚至恼火都显得苍白无力。拳头打在枕头上,不疼不痒,索然无味。
       如果不见他,大概就可以不理会。所有的无奈与不甘,也将流於空泛。
       但问题是,他无法不见他。
       他迟早要见到他。
       没有人捆束他,他还是站在了他身边。
       结,劫。
       午饭蔚蓝没有吃,下午冯振华过来了,又是忙碌。
       晚饭仍旧是配送的盒饭,蔚蓝很饿,但手里的事无法放下,只得坚持。
       後来还是张雪梅看不下去了,拿过蔚蓝的手机──关机。
       “忙要有个限度,该吃饭该休息,都不能耽误。效率重要,但想要有效率,身体是本钱。”张雪梅说著,递了盒饭给蔚蓝。她坐在他对面,认真的看著他。
       一个霎那,蔚蓝想起了前男友Ben。以前工作忙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去强迫他休息。不知道,後来,他怎麽样了。是不是还在打零工,画他虚构中的世界呢?
       他是个好男人。蔚蓝想。可惜自己不是。
       蔚蓝拆开了盒饭的包装,从张雪梅手里拿过了手机,“我吃。但电话要保持开机,有电话不接就是了。否则对方会很著急。”
       “我真想不到,你是这样一个工作狂。”张雪梅喝著酸奶,摊手表示无奈。
       “呵。”
       “跟著你,我想我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学好了,翅膀硬了,就能跳槽去大公司了。”
       “谁说人家要跳槽啦~”
       “跳槽没什麽不好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一步一步,攀上自我极限的顶峰。”
       “男人是该这样。不过我是女孩子啦,最重要的,还是有个稳固的家庭!我爸总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看不出来你会有这种观念。”
       “才没。那是我爸啦。我从没想过靠男人吃饭,否则也不会一直念书,还要去国外留学。不过呢,我毕竟是女孩子,希望将来有个特别美满温馨的家。自己的小家~”
       “肯定会的。”
       张雪梅很想顺势问问蔚蓝的感情生活,又觉得会很失礼,硬是忍了下来。同事们都说,Lenny好像没女朋友。至少,没人见过。
       蔚蓝低头吃饭,不再说话。张雪梅喝完手里的酸奶,起身去工作了。
       像打仗一样吃了一天中的头一顿饭,蔚蓝收拾了桌面垃圾,拿出手机给陈清发了条简讯:【按时吃饭。冰箱里没有存粮的话,叫个外卖。】
       简讯隔了一会儿才回复:【正要跟同事一起用餐。请放心。】
       蔚蓝拿著手机,思踱了许久,还是动了动指头:【很想你。】
       没有收到回复蔚蓝并不意外。他把自己该做的做了,没什麽可遗憾。
       工作一直持续到晚上十一点。大家都很累,有人提议去吃宵夜。蔚蓝没有去,他感觉自己需要休息。毕竟不再是毛头小夥子,精力没那麽充沛了。
       回了酒店,洗了个澡,随意的按开电视,蔚蓝点了支烟,趴在了床上。
       这样的紧张忙碌还要持续下去,直到下周展会开幕,持续完四天,他才能得以解放。善後工作要容易的多。
       侧身起来,用手支撑著头,蔚蓝慵懒的看著电视。
       陈清喜欢看电视。进门的第一个动作往往是开电视。
       有什麽意思呢。蔚蓝想不出来。
       也曾问过他为什麽喜欢看电视。
       陈清回答:无聊嘛。
       然而,哪里有无聊的人生呢?在蔚蓝看来,只有无聊的人。
       但陈清就是喜欢这麽过日子。当然,不是说他这人死板乏味,其实他对挺多东西都很感兴趣。周末一起去看看展览,打打壁球,亦或窝进电影院看个电影,再或者外出就餐,他都挺欣然接受。
       没人引导他的生活精彩。
       人是需要塑造的。
       蔚蓝不介意一点点塑造陈清。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他同样被他塑造。比如,现在他竟然会打开电视,也去当个无聊人。
       想到这儿,蔚蓝不禁嘴角上扬。
       他们是彼此渗透的。并非,毫无交集。
       看了会儿电视,蔚蓝有些困了。刚刚想就寝,手机震动了两下。
       是简讯。
       【你有收取水费单吗?】
       他怎麽这个时候问这种问题?
       蔚蓝懒得按手机键盘,或者也可以诚实的说,他想听见陈清的声音,於是,他给他去了电话。
       “呃……还没睡吗?还是我吵醒你了?”陈清的声音带著一丝歉意。
       “没有。怎麽想起问水费单?”
       “哦……下班回来等电梯的时候,看见布告栏写著缴纳水费的事宜,後来进门就忘记了。刚才上网看新闻,说到水费可能要涨价,我就一下想起了……”
       “嗯。”
       “现在都是你缴纳,我就说……想问问,单子是不是收到了……”
       “已经交过了。每个季度第一天,都会放进信箱。”
       “啊……是嘛……那通知是提醒那些还没缴纳的人啊……”
       “你啊,总是糊里糊涂。到底是谁的房子啊。”
       “我……以前……都是月……”陈清急忙停住了话头,他意识到,前妻的名字就这样被他脱口而出了。
       “呵呵。”为了缓解尴尬,蔚蓝笑了笑,“你还是真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只管每个月赚钱交给女主人。琐事什麽的,毫不问津。很是清闲。”
       陈清没有接话。
       他不说话,蔚蓝便等待。
       然而令人哭笑不得的是,等来的竟是这麽一句。
       “蔚蓝……你生气了吗?”
       “生气?你怎麽会觉得我生气了?”
       “刚刚……刚刚……唉,不说了,我收线吧。都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说你太不注意生活细节。”
       “我会改的……”
       “我没有让你改啊。不是还有我呢吗。”
       陈清又发窘的不吭声了。
       “最近怎麽样?工作还顺利?”蔚蓝转移了话题。
       “还是那样,呵呵。你呢?”
       “忙死了,每天电话酷似手榴弹。”
       “辛苦了。”
       “你又不是我老板,你安慰个什麽大劲。”
       “我……我……”
       “关心我吗?”
       “真的挂了。你多注意身体。”
       听著电话的嘟嘟声,蔚蓝很是无奈──我还是真是自作多情的高手啊。
       可是,这又有什麽办法呢?
       你就是这样对他暗自著迷。
       ◇◆◇◆◇◆
       变故总是突然而至,令人措手不及。
       蔚蓝离开的第二周,陈清在会议上得知了一条令他顿感震惊的消息──他们现有的办公室要撤掉了,全体人员搬去西三旗的总部。这也证实了不久前的坊间流言。
       总部是大前年开始兴建的,首期搬去办公的是汽车制动部门。
       好几个高管唏嘘不易,陈清却是没吭声。一想到去总部,一想到汽车制动部门,他就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林璐颖。
       他们的分手可委实谈不上和平可言。陈清记得曾经看过林璐颖的一本杂志,上面有个投票:最可恶的分手方式。首当其中的就是:语音信箱留言──对不起。
       但他没办法。林璐颖後来再不肯接听他的电话。
       他们的分手同样不明不白,他和她在一起,可脑子里总想著蔚蓝。被他伤害的体无完肤笑著送他离开的蔚蓝。
       那痛,真痛。
       於是他终日恍恍惚惚,招来了林璐颖的那句:跟你在一起……总让我想起小时候过家家。我是妻子,你是丈夫,我给你做一顿饭,你假装吃。然後太阳落山,爸妈一喊,咱们就散了。
       她没有问过一句为什麽。但陈清想要解释。其实他不可能解释出来,但他就是觉得他必须解释。
       他们後来再没有见过面,不同的部门、不同的办公地点,想要没交集,就真的不会再有交集了。只是,她最後那股忧伤的眼神,令他永远难以忘怀。
       他欠了这个女人的什麽。这个什麽,毫无疑问,想装作不知道都难──情。
       她是那般的温柔美好,然而,自己呢?
       更加糟糕的消息是,为了发扬团队精神、增进员工间的熟悉度,下周末公司进行一场集体交流培训。说白了,就是一起促进感情,吃吃喝喝,玩玩闹闹。
       一定会见到林璐颖的。陈清想。他不敢见。
       於是……
       乌龟就是乌龟,一定是会缩头的。
       可是,缩到哪里去呢?
       就算这次躲开了,往後在一栋大楼,还能永不相见?
       这一天陈清都过的浑浑噩噩,到了下班时间,他还在整理著合同。不想回家,回家也是自己一个。又不知道去哪儿,去哪儿也还是自己一个。
       下周末到底要怎麽办?周五到周日,泰山行。他不是好汉,他不是非要爬山;他不是好汉,他不敢面对与自己分了手的女人。
       跟公司耗了许久陈清才起身回家。看著这间办公室,他不免惆怅。要说再见了。过完下个月,它也将躺进他沈睡记忆的一角。
       蔚蓝每天的午饭、晚饭时间都会发来短信,叮嘱他按时吃饭。今天也不例外。更加不例外的是,陈清又说了谎:已经吃过了,你放心吧。
       陈清怎麽也想不明白,当初自己为什麽会追回蔚蓝。
       是那痛使然吗?可现在,更痛了。
       这糊里糊涂、暗无天日的日子,就这样漫长的持续著。
       蔚蓝是什麽感觉呢?会觉得幸福吗?
       不会吧。
       可,如果双方都痛苦,他们又何苦要继续?
       陈清信步向地铁站走去,脑袋像是一台坏掉的投影仪,反反复复的播放著曾经发生过的种种。妻女的离世,蔚蓝的接近,他对他一点点的入侵,他疯狂占有他的霸道,一点一滴,汇聚成一部无声的默片。
       这就是他的生活吗?
       根本没有出路。
       就这麽跟他一起吗?以後要怎麽办?家里总是催促他再婚,父母年岁都大了,他却还是他们担忧的源泉。
       逼疯了。
       陈清不知道自己被谁逼疯了。是蔚蓝吗?还是他自己?
       今後到底要如何走下去?这条人生之路。
       到家,陈清挂好外套、钥匙就去卫生间洗了脸。
       冷水拍在脸上,令人不快却令人清醒。
       当务之急不是他令人堪忧的生活,是眼下下周的集体培训……
       要求必须参加。
       怎麽办?
       这一关即使过了,以後又要怎麽办?
       擦了脸,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下,陈清出神的望著天花板。而後,头向後仰,他便看见了女儿樱子的闺房。
       终究,还是没有收拾出来啊。
       对此,蔚蓝并没有说什麽。家里还是这样混乱的格局。唯一的改变是,卧室里,他与前妻的床换掉了,蔚蓝住了进去。客厅改建的房间,也就是蔚蓝以前居住的那间,现在被用作了书房。
       蔚蓝什麽也不争,蔚蓝什麽也不说。就连换床,也是陈清自己的意思。他没办法在同一张床上跟蔚蓝发生什麽。
       你真差劲啊。
       陈清对自己说。
       挂锺滴答滴答的走著,陈清按开了电视。一片漆黑中,荧幕闪闪发光。
       电视明明开了那麽大的声音,怎麽还是觉得空荡荡?仿佛世界跟他是隔离的,看似一起却实无交集。
       这孤独快要把人逼疯了。
       这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情况快要把人逼疯了。
       这剪不断理还乱乱的人没法过活的生活快要把人逼疯了。
       怎麽办。怎麽办。怎麽办。
       陈清最後头脑一片空白的给蔚蓝打了电话。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传来蔚蓝温暖的声音:“想起主动给我打个电话了?”
       “……嗯。”
       “怎麽了吗?”
       “嗯?”
       “听你声音,好像很不愉快。”
       “没有。”
       逃无可逃,就逃向黑暗。夜色是绝佳掩护。
       这个世界上,没人比我更爱你。
       你所谓的爱,太深了,深的将一切笼罩上一层黑色。
       这爱,让人窒息。还没能懂,就先行送命。
       什麽是你所谓的爱啊。
       我快要不能呼吸了。
       “到底怎麽了?”蔚蓝不禁皱起了眉头,陈清令他担心了。
       “我想你了。”
       这是实话,还是谎话?陈清不知道。
       蔚蓝愣住了,久久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想你了,非常想。”
       陈清觉得他的嘴巴似乎已经脱离了身体,没人能掌控它。他听到它说:“我想你,想的要发疯。我想抱住你,用力的,听你在我耳边呼吸。”
       天啊。这是什麽样放肆的嘴?到底它该归谁管?
       然而,它并不停止,“我想见你,想马上见到你。”
       “你喝酒了吗?”蔚蓝的喘息很急促。
       “你忙完了吗?之前说的我可以同行还算不算数?我能去找你吗?”
       “随时都可以。我是你的。”
       “我明天去交接工作,我想我是时候休个年假了。”
       之後,陈清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收的线。
       无绳电话跌落在地毯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随时都可以。我是你的。
       陈清想,如果自己是个女人,这会儿大概该哭吧。喜极而泣?深深的令男人的心沦陷,这是多麽伟大的胜利?
       但,他不是女人。
       於是此刻,他的痛苦深邃的几乎要将他吞噬。
       谎言归根结底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存在的。说谎吧,说再多都不怕,只要,它能令你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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