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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围剿与反围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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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淡月朦胧。
       地处偏偏,除了以轻歌曼舞、温情脉脉做粉饰之色的官邸和别院,入了夜的澜东黑幕沉沉,只有零星的光点远远飘荡,孤寂零落。
       突然,一连串的脚步声打破了沉寂的黑夜,几声不知属于野猫还是野狗的怪异叫声倏忽响起,又戛然而止,只余那一阵阵似乎想极力掩饰却依旧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称着黑黝黝的夜,说不出的怪异。
       厉虎是在这么一片极力压抑的嘈杂中醒来的。
       长长的打了一个哈欠,枕着冰凉石头的厉虎闭着眼睛倾听那混杂了脚步踏地声、兵器碰撞声……嗯,似乎还有推搡争吵声的热闹乐曲。
       厉虎睁开眼,他的面上泛起了一丝微笑——这阵再熟悉不过的热闹乐曲让他心情十分愉悦。愉悦得使他不但没有丝毫在极度困倦中被吵醒的愤怒,反而非常迅速的爬起身,往下掏一把灰抹在脸上,然后自藏身处跑出,异常娴熟而自然的从这实在不怎么规整的队伍后面摸着跟了上去。
       夜,还深。
       绿芜别院中,慕容非安静的呆在姬容身旁,沉默一如壁上剪影。
       姬容坐在桌前。他左手随意拿着一个茶杯,眉心微锁,却当然不是在担心今晚的形势或者不忍即将发生并且不得不发生的自相残杀——五官狠辣与否,只是有些事情,姬容早已习惯并且看淡——姬容看着的,是摆放在面前桌上的一个制作精良的沙盘。
       沙盘上演绘的是整个澜东的地势。
       今夜诚然是个不眠夜。对于这里的知州徐谦来说,事情才刚刚开始,并且即将进入高潮;而对于姬容来说,事情其实已经结束——没有开始,但已经结束。
       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是凡人,他们日复一日的想着明天甚至是今天的事情,而有些人——有几个人,他们在大多数人想着明天事情的时候,想着的却是一年之后,十年之后,甚至一世之后的事情。
       二十五岁的姬容或许不曾有这样的城府谋算,但已经做过世上最高位置整整二十年再重生的姬容,却绝对已经是‘那几个人’——并且在‘那几个人’之中,亦是巅峰之人!
       茶凉了。
       慕容非以一种优雅不带火气的动作为姬容重新添了热茶,尽管有些声音已经传入他的耳朵里。
       姬容也听见了声音,他比慕容非更早便听见了声音。但他只沉吟的看着面前的沙盘,久久思索之后,才在其中一点上做了痕迹。
       灯火摇曳之中,声音有些近了。
       慕容非束手恭立,微垂的侧颜在灯火下覆上一层浅浅的阴影,却只晃得他常挂脸上的笑意越发温和。
       姬容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沙盘上的另一处。
       声音更近了。
       似乎染上了空中流窜的紧张气氛,本来静静燃着的火烛倏然‘噼啪’的炸响一声,打破房间的安静。
       听见火烛的响声,又似乎已经考虑得有些累了,姬容也不再注视面前沙盘,只放松身子倒在椅背上,微阖双目养神。
       与此同时,一个恰到好处的力道落在了姬容有些僵硬的肩背上——是慕容非在为姬容捏着肩背。
       顺着对方的力道缓缓放松身子,姬容任由对方施展,一会方才睁眼:“好了,你也出去吧——和冬晟一起。”
       这个时候和付冬晟在一起只能做一件事情。慕容非手上的力道依旧稳健:“想来付将军足够应付外面的情况。”
       姬容淡淡道:“若是不行,本王也没有必要带他来这里。”
       言罢,姬容也不待慕容非回答,只继续道:“付家在羽国不算最大的武将世家,但门风却是最好,作为这一辈的嫡子,付冬晟不会也不屑玩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慕容。”
       这是姬容第一次只唤慕容非的姓。
       慕容非依旧捏着姬容肩背的手不由得停了一停。
       姬容的表情依旧淡淡的无甚变化,他开口,平静得似乎在说一些寻常而无关紧要的东西——虽然这些对于姬容来说可能真的是寻常而无关紧要。
       “你不会想一辈子留在本王身边。”姬容用的是肯定句,“本王也迟早会将你放出去,早日积累些能摆上台面的功绩到时看着也漂亮。”
       此时再说些什么诸如想留在姬容身边的话无疑矫情,故此,慕容非只收了手,对着姬容端正的行了一礼。
       姬容却已经阖上双目,靠着椅背假寐。
       慕容非轻轻的退出了房间。
       夜色正好,知悉这一次行动全部过程的慕容非很快就在离主院不太远的一个宽敞而偏僻的院中找到了付冬晟——当然还有那五十整装待发,杀意森然的飞凤军。
       看见慕容非的付冬晟似乎毫不意外。连话都没有多问一句,付冬晟直接划了一半的飞凤军给慕容非,示意慕容非带走。
       虽说之前并没有准备,但到底不是庸才,在来时的路上就已经有完整计划的慕容非也毫无担忧不安的接受了这一半的飞凤军。
       随即,慕容非微笑的对付冬晟道:“多谢付将军。”
       “这是殿下的意思。”付冬晟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干净简洁。
       “非铭记殿下恩德。”慕容非笑笑,温言道。
       付冬晟侧头看了看慕容非。半遮着明月的云彩恰好随风而走,皎洁的清辉无遮拦的自天空洒下,照亮了慕容非温和的笑意,也照亮了付冬晟脸上的冷漠。
       “慕容非,”付冬晟连名带姓的叫慕容非的名字,“我始终不喜欢你。”
       慕容非只勾勾唇角。他的笑容依旧温和,但他自己明白,或者付冬晟也明白——明白那温和的笑容里到底装了多少漫不经心又填了多少不以为意。
       但付冬晟虽然明白,却懒得去在意——诚如他所说,他不喜欢慕容非,所以当然不会想要去把慕容非的笑容或者个性刨根究底——他想说的只有一句话:“但殿下既然接受了你,你就是我的同僚,背对着背的同僚。”
       付冬晟淡淡的说着,他看着慕容非的眼睛。那是一双让人不由产生好感的眼睛,如打磨得最温润圆滑的黑曜石;却也是一双让人厌恶的眼睛,因为眼睛主人的所有情绪都被掩藏在了那温润圆滑之后。
       “但如果有朝一日你辜负了殿下,”付冬晟微微一顿,他没有发誓我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也没有赌咒我必将将你碎尸万段,他甚至没有再看慕容非的眼睛,而只是转过身,带着剩下的飞凤军离去,至冷淡的留下了最后一句话:“那你必定会发现,你做了这世上最值得后悔的事情。”
       世上最值得后悔的事情?在付冬晟离开后,慕容非一边指挥底下的飞凤军在周围布置,一边暗自回想对方最后一句话。
       世上最值得后悔的事情……黑沉沉的夜色里,慕容非微抬起头,负手独立,白衣黑发。
       然后,他唇角弯起,哑然失笑。
       姑且不说慕容非心中到底作何想法,单说那悄悄混到队伍里的厉虎。
       杂乱的队伍依旧在热闹的行进着,而不知何时挪到了队伍中间的厉虎正熟稔的和上下左右交谈着,看那架势,俨然已经成为了队伍中的一份子。
       厉虎和左右笑谈着,看上去很开心,而实际上,他也确实很开心。无他,实在是因为他身处的这队伍从风气到行动都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得就和他原本带出来的那土匪队伍一模一样。
       厉虎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直娘贼,还是这种感觉好啊……可惜大美人心太狠,一把火全烧光了……嗯,或者找个时间再拉扯一批出来?眼下的这队伍看起来就挺好的嘛……
       一边向前跑着,厉虎心里头转悠着不怎么上得台面的阴谋诡计,另一边却还没闲着的向左右打探:“嗨,王兄弟,你说这半夜三更的,我们到底去干什么?恩,有没有……”厉虎嘿笑了几声。
       听厉虎前头的话,那叫王兄弟的小什长本来还板着脸待说些什么,但当他听到厉虎的最后一句话,尤其是那极富有意义的两声嘿笑之时,他却立刻被击中了软肋,即将出口的硬邦邦话语也顿时软了下来:“好处?好处那是大大的有!——我们可是要去劫富济贫!”
       “嗯?”一分激动,三分好奇,六分兴奋的一个吊尾音完美的诠释了厉虎此刻扮演的角色的心情……事实上他确实也有了激动——在长途跋涉的追踪慕容非的小半年里,他早就把之前的一点家底给花了个干干净净。而如果此时能顺手摸来或者拿来一些银两……
       厉虎顿时想起了客栈内柔软的棉被和辣口的烧酒,他咽了口唾沫:“这个好,这个好……不过劫什么富?”
       “说是羽国那里来的大人物。”什长咧嘴一笑。
       “哦,哦,这个更……”厉虎张了张嘴,他那原本充满向往之情的神色忽然极缓慢的、一点点的扭曲——他远远看见了一辆马车,一辆十分熟悉的,他跟了足足有两个月多的马车。
       狠狠的调了调自己的面部表情,厉虎半晌才把声音找回来:“那个,你说,你……我们要去劫羽国的皇……呃,大人物?”
       “当然。”什长回答得兴致勃勃。
       “澜东不是羽国的……”一部分么?厉虎喃喃着。
       似乎很清楚厉虎接下去要说些什么,什长的看向厉虎的目光顿时警惕起来:“你不是澜东人?”
       “我是外头调过来的。”厉虎随口胡诌了一句。
       “是么?”这么问这,什长明显还有疑惑,但此时又不适合细问,故此,他只平板的回了一句,“澜东和羽国没有关系。”
       言罢,什长虽没有立刻离开,神色之间却是冷漠太多。
       而厉虎也没有心情再套什么情报——他们已经摸进了别院,很顺利的摸进了。但越是这样,厉虎反而越发觉得毛骨悚然。姬容如何,跟着姬容的那个将军如何,厉虎并不太清楚,但这两个多月来,他至少清楚那些跟着马车的清一色配齐战甲骏马、长枪钢刀、弯弓木箭的队伍是多么的厉害,而那个让他从极北追到极南,锲而不舍的跟了小半年的人,又是多么的……
       ——狠辣!
       厉虎所在的队伍很顺利的摸到了中庭。
       他们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下人。这种情况就是猪都知道不对,领队的人显然不是猪,他明白不对,却并不以为意——本来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来之前都打听的好好的了,那随里头人一起来的五百人正驻扎在外头,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歇息。而这次他们带来了足足一百人,更带了大批的弓箭和黑油,只要找着了人,那对方就是插上翅膀也定然无法逃出生天。
       一边向前一边理清了利害,领队的将军志得意满,已经开始思索事情完成之后自己可能得到的奖励了。
       首先下属同僚的羡慕恭维甚至敬仰是肯定有的,谁让对方是羽国来的呢?
       领队的将军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的勾起了唇角。
       其次金银也是手到擒来,姑且不说最后的赏赐,光是行动中可以顺手缴获的东西,那也……
       领队的将军唇角勾起的弧度更大了一些。
       当然还有升迁,这份功劳虽然摆不到明面上,升官也是不可能立刻进行,但这份功劳可是实打实的大功,之后再随意编排几个名目,不也就……想到这里,领队的将军再也忍不住心满意足的叹息一声。
       真是个美差啊,还好我有关系。领着队伍的将军无限惬意的想着。他继续前进着,理所当然的没有看见那前面的夜色之中偶尔闪现的,并且极隐晦极微弱的光芒。
       一直高度集中精神的厉虎也没有看见。但这并不妨碍他在一瞬间把身子紧绷到了极致——一个本来好好呆在脖子上的人头突兀转了整整一圈,然后慢悠悠的滑下脖子,再掉落青石地板,最后还在地板上咕噜、咕噜的滚了两圈。
       前排的军士还在前行,有不小心的人一脚踢上了那落在地上的头颅,于是那头颅便又咕噜咕噜的滚得更远了些。
       沉默像瘟疫一般迅速的蔓延了整个队伍。几乎所有的人都停下脚步,保持着前进的姿势,怔怔的看着那慢慢的、缓缓的、一点一点倒下的无头身躯。
       倏然,断口处的鲜血喷涌而出,宛若素白宣纸上重重的一道墨痕,以一种极为决绝极为惨烈也极为绚烂的方式,点亮了沉黑的夜幕!
       而给这一幕伴奏的,是一丛丛一簇簇自天空而落的箭支!
       惊恐比沉默更快的席卷了整个队伍,中箭的人大声哀嚎,没中箭的人四处躲避,所有的人都失了方寸,彼此推搡拥挤,只有厉虎一人梗在原地,被推挤无数次也不曾挪动。
       他在看一个人。
       月色下,那个人广袖长袍迎风而立。
       月色下,那个人白衣黑发俊秀绝伦。
       月色下,那个人抬起剑,血珠颗颗滑落。
       月色下,那个人举起手,长箭阵阵射下。
       月色下,有血溅到了那个人的衣袍上。
       那个人却只垂眸,笑颜温凉。
       厉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很快很急促的心跳声。
       是紧张吧。厉虎对自己说着,复又抬起眼看着前方的人。而后……
       而后,他无声的念了一句直娘贼,眼里终究有了些许苦涩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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