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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心碎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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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辚辚而行,奔驰飞快,几天过遍了该去的路线,只剩最后一处了。
      姬任好默默坐在窗口,想在无数行人中找到那张脸,但一直都没有找到。
      忽然车停了,他很快的回头。
      “有消息了吗?”
      少女掀开帘子,只摇摇头,道:“阁主,该查的都查了,说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
      姬任好痴痴的道:“他一定受伤了,受伤必须用药,必须吃饭,为什么附近城镇的人都没见过他?”
      若颦低声道:“也许瑄隐者没有来过。”
      姬任好忽然呛住了,猛的剧咳,若颦连忙过来给他拍着背。他极凶的喘了一阵才缓过来,道:“你还停着做什么?”
      “阁主放心,也许瑄隐者落在哪个野地里了,咱们自然找不到。但雪山附近怀天部都已得令,不论深沟旮旯处都得找。每天都有新的消息报来,说不定明儿一张眼,人就在眼前了……你已经七天七夜没有好好休息了,现在天也快黑,颦儿让人给包了房间,客栈就在旁边。”
      纤手抬起帘子,露出人来人往的台阶。现在天色暗了,人也少,台阶有些影影绰绰看不清。
      “阁主,等瑄隐者找着了,阁主却病了,怎么是好呢?这不是让瑄隐者难做吗?”
      姬任好想着,掀衣起身,却忽然笑了,道:“横竖我欺压他,一定要让这老道欠多点,人才不敢跑太远。”
      若颦也笑了下,侍侯他下了车进客栈。这客栈看格局很大,而且很高,足有七层楼,摆设的古董字画多是真迹。每个房间都守着两个仆役,共租房之人使唤,不需要再打赏,一般的客栈绝没有这铺排。
      姬任好依稀有印象,住过这里,便一面走一面打量,道:“几层楼?”
      若颦道:“知道阁主喜欢高楼,定了七层的。”
      他点点头,一路上去。其他驾车的护卫的分散开来,去自己房里。只有若颦跟上来,开了门。里面是他惯常喜欢的华丽布置,柔软的地毯,金色的纱帘,挂在大六角窗前的一串水晶偶而丁冬,随风送响。
      姬任好很欢喜,平时出门都是将就,没想到这房间能和自己寝房相比,就微微笑了。让若颦退下,除去厚重的外裳,一下轻松起来。他就喜爱这漂亮的东西,玩赏了下金纱的帘子,见窗前那水晶很别致,雕成一朵朵桃花状,轻捷的一个螺旋。里面那份意思,却是很有意思的,不由得走到窗边,轻轻一招。
      叮叮叮——
      他只是作个手势,恰好真有一阵风刮来。
      姬任好笑了,自己这辈子,委实很顺风顺水。
      他权倾天下,富可敌国,武功盖世,六艺皆通,甚至一招手,风就过来。
      他站在六棱花边的雕格窗前,从外面看,简直是一副画。姬任好想着,漫不经心的想,那也未必,他不想被画时,偏偏有个被打到半死的张长扇。现在他站着不动,就是想让哪个过路的画了去,可惜没有人。
      加上楼边就是一条长河,满岸桃花……
      姬任好悠悠的想,那年少年。
      有人踏舟而下,白衣负剑。有人沿岸策马,扇舞桃花。当真是年轻的不可思议,年轻的好可怕。此江似从天际流下,那人来,好似草书上飘然一划。
      他在船上飘,他在岸上走,两人一面走一面说话。那人自言最近学住了玄天道内最高深的轻功,能一苇渡江。他便点头称好,请看一看。
      那人深吸一口气,从船上拔身而起。这正是初春时节,江边开满了桃花,洒洒的落了半江。那人连点数点,每一点踏中一片花瓣,直朝他飞来。
      这本该是个优美的故事,最后却变成了一个笑话。一条鲤鱼忽然冒了泡,咕嘟一声,吞了片桃花下去。白衣少年与紫衣少年大眼瞪小眼,下一秒,像个萝卜插进水里。
      姬任好在岸上狂笑而风度全失,忽然被人抓住脚,哗的扯进水里。瑄分尘捉着他的头往水里按,道:“我看你笑,你还笑?”姬任好咕噜咕噜闷的像乌龟,一肘撞的瑄分尘直往后栽,反扑上去,直接骑到他背上。
      “我笑又怎么,笑的就是你!”
      这一对在水里互掐,直掐到有人情愫暗生。
      姬任好噙了笑,靠着窗户,这老道当年真不温柔。
      后来虽然学会了温柔,却同时学会了装傻。
      而自己懂得了狠毒,同时也把握了优雅。
      姬任好发出一声极微的叹息来,握住了那串水晶。
      长江依旧在,垂柳已绿,桃花又开,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他这一觉睡的不熟,又想补充精神气力,便一直躺着不起来,朦胧到外面熙熙攘攘。若颦看了两三次,见他醒了,进来伺候。他就问今天的消息,若颦摇了摇头。
      还是没有。
      姬任好抹了把脸,道:“走吧。”
      一行人出了客栈门,路旁畏缩着个小孩子,脸有些脏,双手缩在怀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怀天众人一早觉得他奇怪,他又是远远跟着传消息的人来的。但见没有武功,也没有上前问。
      那孩子直圆着眼睛,望着每一个出来的人。姬任好踏出大门,衣袂随步而动,忽然平地一声惊雷,阶下稚哑的声音怯怯的道:“姬美人!”
      若颦呆了,所有的护卫都被雷劈碎了。
      这算是童言无忌还是公然调戏?对着坐镇一方的怀天阁主?
      下一弹指,所有人都怒视过去,数声呛呛,弹剑出鞘。姬任好是最先转身的那位,随即出手如电,一把握住了小孩的手。
      他道:“这簪子是谁给你的!”
      那是一只普通的白木簪子,磨的发光!但它的主人,却是最不普通的。
      不可能有错,绝不可能有错!瑄分尘一穷二白,从来自力更生,这玩意儿都是手工雕刻的,世上绝无仅有,只此一只!
      那孩子也被吓的哆嗦,在姬任好催逼下结巴道:“是一位白衣白头发的神仙大侠……”
      姬任好再凑前一步,道:“他什么时候给你的!”
      孩子怯怯抬头望了他一眼,道:“三个月十六天前……”
      那是瑄分尘去的路上。
      若颦抢前扶住他,道:“阁主!”
      姬任好停了会,慢慢摇了摇手,把小孩抱了起来,道:“回客栈。”
      若颦叫丫头舀了热水,给这孩子洗澡,又催人去买了新衣服。穿戴的妥帖了,才送到马车里,悄悄道:“阁主。”
      她道:“这是个丫头。”
      侍卫渐渐散开,队伍重新前行。那孩子起初冻的发抖,坐在马车里,就好多了。姬任好给她裹了狐裘,她只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也不怎么敢乱碰,只偶尔抬头望望姬任好。姬任好又叫若颦端了一盒酥果点心,放在车里当零嘴。
      她显然很饿,但也不敢吃。姬任好把人抱到膝上,拿了块蜜桃酥喂她,笑笑道:“这是甜的,喏,你们不就爱吃甜的么?”
      女孩子这才接过来,一点点的啃着。姬任好轻声道:“他跟你说什么?”
      “他说……”
      “他说他有事情,不能带我走,让我在这里等他。他又给了我这个,说,如果三个月后他没有来,有一个很漂亮的人一定会来。他让我叫这个人姬美人,如果姬美人见了这个簪子,就会接我走,我就不会挨冻受饿。”
      姬任好笑了一声,道:“我听手下说,你自己找来的?”
      女孩子嗯了一声,道:“我本来在村子里的,昨天听说有人在找一个白头发的人,我想一定是他,就过来了,结果就看到……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人。”说罢抬头,偷偷看了他一眼。
      姬任好又道:“你原来就认识他?”
      女孩摇了摇头,道:“没有……”
      那样神仙一般的人,她怎么会认得呢?
      她道:“那天陈恶霸来催杜阿婆欠的钱,但阿婆没有钱。平时恶霸总是催催就走,但那天特别认真,他说阿婆欠了很久了,总不还清,就叫了几个人进屋翻。阿婆人很好,平时总给我一口吃的,也让我进屋睡,所以我知道她其实有一点钱,但真的是最后的了,真的不能全部还债。我就偷偷从后面爬进去,把阿婆的钱拿走了。”
      “结果他们翻了很久都翻不到,就去抓我,我就把钱藏到土沟里。他们找不到钱,气冲冲的走了。阿婆进屋后一直哭,我就把钱拿出来。”
      “然后……他就出现了。”
      小女孩仰着头,出神的描述当时见到的境况。也许玉皇降世,仙子下凡也比不上她当时看到的人。
      “他给了很多钱给阿婆,还说我做的很好。他问我愿不愿意走,说我一个小女孩,上头又没有得力的大人,长大了就不是办法了。”
      “我说愿意,他就给了我这个。”
      姬任好默默听着,呆呆的想瑄分尘当时的样子。
      这个老道,真是好生可恨。
      他一定是摆出他那副欺骗众生的脸,在小姑娘前做好人,然后丢到怀天阁让自己养。
      他一定是故意不来的吧?
      姬任好径自发痴,心中阵阵凄惶。
      小女孩却不动了,一滴眼泪吧嗒掉下来。
      姬任好紧了紧她,道:“怎么了,糕饼不好吃。”
      小女孩泣泣啼啼的哭起来,道:“他说的真的很对,真的很对……我没有爹妈,我现在就没有办法了……陈恶霸要把我扔到妓院去,他说我不去,只能饿死,再也没地方可以去,再也没地方能去……”
      姬任好感到了,果然,她道:“杜阿婆前天死了……”
      她一直很穷,很早阿公就死了,只有一个女儿——
      女婿不肯入赘,女儿嫁的很远,嫁到外村去了,所以只能孤独的一个人。她置办嫁妆,才欠了那些钱。她已经很老了,满脸皱纹,双眼浑浊,老坐在村口,一坐就是一整天。她很喜欢吃鱼,但吃不起,只能拣那种丢剩下的小黄鱼,半条半条的煎。她一直在等,等女儿什么时候回来看她,好给她买鱼吃,但一直到死,也没有等到她回来。
      女孩的声音忽然消失,糕饼盒哐的滚在地上。姬任好把按她在怀里,一口鲜血喷的四溅淋漓!
      他的手抖的几乎发颤,头垂下去,血滴滴答答的落下。女孩吓傻了缩在怀里,不知道这个美丽的人,究竟怎么了。她看见那个秀气的一直在帘间窥视的大姐姐一脸惊惶的扑进车来,跪在地上。若颦扯着姬任好的衣角,失声痛哭道:“阁主不要担心,颦儿虽没有资格为女,只要阁主愿意,颦儿一辈子不嫁人,侍侯阁主一辈子……阁主……”
      她知道姬任好胸口旧创发作,她知道!她知道姬任好的心病!
      姬任好最大的心病,就是没有子嗣!
      姬任好痴痴的想,他不像梅袖手,梅袖手永远也不会老。他不像柳吹笛,柳吹笛死在所有人之前。他也不像姬流光,姬流光还有他,至死陪在身边。
      他无妻无子,无亲无戚。姬天凤不是他亲生,他的母亲死了,唯一的兄弟已被亲手埋下。
      瑄分尘是他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友人,唯一的情人,没有瑄分尘,他还有谁。
      他拍着女孩的头,道:“你觉得他是仙人,他是好人吗,哈哈。”
      好坏的人啊……真是心肝黑到底,坏透十八层地狱。
      明明一直让着他,为什么要和他争?为什么要让他一个人。
      等到他年华老去,神采不再。等他满脸皱纹,神情痴呆。等他没有力气动武,已经放手任何权力。他老的与一个村妇没有分别,再也不是天下第一,怀天之冠,再也不敢揽镜自照,不是昔日的姬美人。没有人会再关心他,他只能呆在自己屋里,想年轻时那长亭煮酒,怀袖青梅。
      “然后那雨一直下……”
      姬任好慢慢道,随即笑了。笑声像机械转动,咯咯有声。
      “我死在屋里,不,我随便死在哪里,会有人知道么?”
      瑄分尘……你何其狠心?
      让他靠在床上,看着蜡烛流泪,看雨一直滴滴答答落到天黑。
      看未来的一切,瞬间化为飞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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