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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斩衣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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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拿回纸条,交与其他人看。姬任好面色铁青,经他这样一搅,群起对付伏青主的气势,恐怕再难凝聚了。
      戚云习见场中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信了,转向瑄分尘,道:“瑄隐者也看到了,莫非还要维护他么?”
      瑄分尘嘴唇微动,却寂然无声,只有姬任好微微一震。
      “好友……昨晚我有回去。”
      声音化为一线,传入耳中。
      姬任好面无表情,也传音道:“那又怎么。”
      “我就在房外,听见你与若颦说话。”
      大袖之内,指甲忽然一掐。
      瑄分尘淡淡道:“她说‘阁主’你说‘瞒住瑄分尘’,随后过了半刻,她又说‘戚云习来了,似要对我们不利’,你淡淡的说‘那就杀了他’,再后面虽然我不大懂,但在交割属下事宜,你命他们去做什么。”
      众目睽睽,倒有不少人看他们哑语。姬任好面色极其难看,道:“你一晚都在?”
      他毕竟认识对方二十七年,和风细雨时,诗词歌赋,到了关键时分,本性就会显露出来。那人骨子里就爱掌风握云,伏青主今日做的事,姬任好未必没有想过,或许是时机不到,或许是条件不行,但绝不是慈悲为怀。
      之前的姬任好虽然手握大权,但只是“马首是瞻”的大权,伏青主意欲拥有的,是“说一不二”的大权,后面这种,宛然是江湖之帝王了,武林之于百姓不同,想要帝王一下的人,历来都没什么好下场。他最希望的,也是前一种,并非一手遮天。
      这事……是不是他暗中命令,还真不一定。
      “如此你认定是我写的?”
      瑄分尘道:“不……”
      他微一犹豫:“不论是否,你还没有做什么。”
      姬任好逼上一步,道:“要是我做了什么呢?”
      “这……”
      瑄分尘叹道:“大敌在上,你且把眼睛转开,拿不到解药,就无力与青竹对抗,许多命就全盘翻下水了。”
      姬任好忽然醒悟,胸中一股煞气直卷上来:“瑄分尘,原来这才是你的打算!拿到解药,怀天阁就可与青竹分庭抗礼,你让其他人坐山观虎斗?你……”他细细想来,越想越不可抑制,大怒道:“你是不是想,两败俱伤就更好?”
      猛的一股寒风卷来,大旗哗哗作响,一片沙尘漫过去。所有人都闭了嘴,戚云习猛的回身,高声道:“分明是姬任好狼子野心,请伏掌门做主!”
      伏青主轻摇折扇,笑道:“各位看清楚了,姬任好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他也不过想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到时想切你们的儿女下酒,也只好奉上罢!你们当初谁对他无礼,谁冒犯过怀天阁?就不怕报复?”
      所有武林人士不再妄动,不论跟谁,是前有狼,而后有虎罢了。
      伏青主轻笑道:“瑄隐者,你答应我的事,都忘了么?”
      瑄分尘淡淡道:“不曾。”
      他走上前去,说了什么,伏青主挑了挑眉,笑了一声,身后立即有人回转,一会捧了一柄剑,华光流溢,正是天阙。
      他回过头来,只道:“颦姑娘,把你们阁主的兵器拿回去吧。”
      姬任好眼皮跳动,隐隐预感到什么。
      伏青主淡淡的声音响起:“那割袍断义,难不成要我催?”
      他的心忽然被戳了一刀。
      望向瑄分尘,一字一句道:“可是如此?”
      那人默然不语,轻轻伸出手来。要的是和光剑!
      他知道瑄分尘,如果能求得天下太平,大劫消迩,纵使再深的情,那白毛道士不但愿意割袍断义,愿意去娶另一个女人,连命也愿意送掉的。枉费自己千般心思,万般爱恋,都扔在了水里。
      “瑄分尘……你我相交二十七年,你图的是什么?”
      姬任好字字道。
      “图的是我,还是监视我?”
      瑄分尘不答,他也知道。
      像那痴情女子一般,幻想对方完全为爱而来,往往离事实差的很远。
      全身血液似滚烫,又一点点从末稍结成冰,姬任好不再说话,指甲深深刺入掌心,痛彻入骨。若颦捧剑在旁,忽眼前精光一闪,华光呛然出鞘!
      瑄分尘右手一动,却发觉是冲自己而来,当的一响,正刺在青铜剑鞘上。姬任好见他晚了一步,忽然醒悟,煞声道:“你怕我去杀戚云习?”
      他此刻的心,不像被刺了一刀,正是被刺了后,再泼了盆寒浸浸的冰水。
      瑄分尘翻腕一转,将天阙剑拨开,道:“好友……”
      姬任好惨笑道:“很好,好友?”
      剑锋横削,蓦然是一招“大江东去浪淘尽”!
      瑄分尘古剑疾旋,呛然出鞘!
      天阙剑可断金碎玉,却断不了和光。姬任好心中满是杀意,这一招起手式,剑气扑天盖地,如大江卷浪,寒彻入骨。瑄分尘长剑下指,剑意淡然朴实,连引带削,却是一招“暧暧远人村”,他步伐飘动自在,削剑后抹剑一挑,撩向对方咽喉,正是连出之“依依墟里烟”。
      两人拳脚招式过的滚瓜烂熟,刀剑哪会例外。双色衣袂翻滚,瞬间拆过数十招。旁边人全屏住呼吸,目瞪口呆尤不及形容。九霄与谈弈秋想要上前,居然插不进手。
      而这情形,也完全不是拆招,而是搏命了。
      姬任好一臂不行,轻喝一声,抛剑起在空中,华光卷如扑天浪涛,千堆雪奔涌而下!瑄分尘飞身疾退,长剑划中两招同使,虽可破,但太缓,半点声息也无,一片素衣飘下。
      和光剑轻划,瑄分尘飘身抢攻,一连十八招,削过对方头颈臂下腰间腿侧,皆是全部落空。当的一声,姬任好提剑架住,他借力一推,翻跃上天。姬任好如影随形追到,一招“平生不知踟躇意”,忽然换了套剑法,当胸五点刺至!
      叮叮叮叮叮——五声合为一声,剑尖对上剑尖。瑄分尘急回一招,翻身落下。两人从地下打到天上,又从天上打回地下。姬任好步步进逼,不留半点余地,他退无可退,和光剑回手指天,化为扑天剑雨。一招打下来,惊天动地。
      这招“刑天舞干戚常在”,乃是“归园剑”中的绝招,曾经把一座三楼打成了一楼。姬任好再悍勇也不敢硬接,天阙轻轻接过,顺着急退,还手一招“西风岂是繁华主”,凄惶了些,颇有零落意味。
      瑄分尘飘然退后,见姬任好脚步虚浮,毒已渐发,还没开口。那人长剑一挽,倏然又射来。双剑一磕,天阙高鸣一声,直冲上天!
      他不欲缠斗,虚晃一招,反手扣住对方肩膀。因为功体特殊,玄天道的小擒拿手比别家更为绵密,挡,阻,抹,撩,扣,就在擒住时,姬任好忽然一滚,扑在唯一的破绽里。
      放任破绽,因为那里有和光剑!
      玉色的颈项在剑锋上抹过去,瑄分尘惊骇间,胸口忽然一痛。
      插入的是姬任好箕张五指。
      玄天道得意的手上功法,是七面缠丝作擒拿,连姬任好一样拿住。而当年怀天阁主,五指修长纤纤,黄金镂花指套,作的是龙爪手,倏然而入,倏然而出,掏的是一颗心脏,热血淋漓。
      探入胸腔,瑄分尘的心脏就捏在五指中,滚烫,姬任好能感到它急剧的跳动。他很想把对方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什么颜色的,是不是木石。
      他的颈贴在剑锋上,和光剑虽平钝,但瑄分尘一催剑气,他头也能掉了。
      恰好对上对方的眼。
      姬任好不知道瑄分尘在想什么,他心里的感觉,仿佛浇够了滚水的皮肉,烫死了没烫死,也不清楚。
      这些念头瞬转,喉间忽一凉,骤然抽身!头发丝一般的时间已经过去,他手上只有鲜血。
      天阙从高空落下,姬任好扬手接住,疾退到三人之间。若颦见他颈上一道殷红,吓的面无人色,道:“阁主……阁主!”
      姬任好张嘴,声音却哑如刮铁,血管气管未断,震伤了声带。他的表情似笑,却令人看了之后,三天都笑不出来。
      “瑄分尘,这辈子我最后悔,就是遇见了你!”
      天阙一旋,一块深褐金丝衣袂嘶声落地,呛然还鞘,姬任好急行而去,带着三人,转眼没入了大门之外。
      院中再无人说话,也已经完全的寂静。
      衣袂一角沾着血,一阵风吹过,滚了两滚,又沾上了薄薄的灰。
      姬任好不再停留,直接拨马还车,回了怀天阁。
      一年四季都有花开,因此一年四季,这里都是花团锦簇。转了层层走廊,进了道道帷屏,伺候的是许许多多美貌灵巧的少女,她们各有各的可爱,也懂得如何尽心的服侍。
      但他并没多看一眼,只是略加休息,进了书房。
      房中早暖暖的生着火盆,里面是银霜炭。淡淡香气飘散,飘过满满的红木书架,上面整齐的放着典籍,这些都温暖而熟悉。
      他轻轻坐下来,若颦捧来一盏热茶,接过外裘挂在一边。
      送上饭菜,担心他没有胃口,特地做的补身体,又怕腻味,加上青翠的菜蔬,十分精致,都是他喜欢的。但姬任好吃的很慢,吃的也不多。
      靠了一会,坐到书桌前,拿起笔,啪噔碰倒了一个小木人,在桌上滚了两滚,渐渐静止,展示着那老旧的躯体。
      摸在手里,翻过来,背后还刻着瑄分尘三个稚气的字。忘记他何时送的,大略是年轻的时候玩闹罢。没刻意留着,但一直留下来了,随便搁着。
      背后猛然啪的一响,若颦吓着了,回身一看,两片木人碎裂在地上,滚开了花。
      姬任好淡淡道:“把地扫干净。”
      她收拾了,紧紧捏在手心,又听道:“奏报拿上来罢。”
      他出去这许久,积累下的事务足足满柜子。少女捧了一摞在书桌,看外面天色已暗,把金座红蜡灯点上,放到一边,柔声道:“阁主车马劳累,身上带伤,还早点歇息罢,明日再看,也是一样的。”
      姬任好颔首道:“我知道,你下去吧。”
      若颦退出去,一面坐着翻书,一面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翻来覆去等到夜深,下厨房做了一碗酥酪银耳,轻手端了进去。
      “阁主。”
      姬任好垂目在纸卷上:“放下罢。”
      少女轻声道:“已经亥时末了,这蜡灯有烟气,熏的不好,阁主早睡罢。”
      姬任好淡笑道:“你不是管着夜明琉璃灯么。”
      若颦一抿嘴,良久道:“千重万重,身子要紧……”
      她就是想催姬任好歇息,此时无法,回身取来,灯是晶莹琉璃壳,内里一攒拇指大夜明珠,放在夜里,明亮胜过灯烛。
      “下去吧,我自会歇息。”
      若颦不能违逆,去铺了锦被,暖香球也取出来,烘在里面,自己退下了。
      岂知姬任好这一批写,就到了凌晨。
      他睡下一个时辰多,就起来了。洗漱用了点早饭,又继续批文。若颦左劝右劝,给他一句“你也觉得我老了么?”堵回去,知道劝也无用,只得全力弄好吃的,弄软被窝,半个月过去,积压公文基本上批完了,他居然也没啥事,伤还渐渐好了。
      又过了半个月,他仍然淡淡的,一天早上若颦传上话来,道“九掌部弄了一架好琴,送上来给阁主”。
      姬任好精神略好了些,笑道:“什么样的?难得他舍得。”
      若颦笑嗔道:“落霞式,龙纹断的,阁主又打趣了,九公子一心为你的,听到了,才生气呢。”
      丫鬟搬开帷屏,打起珠帘,他走上长廊出去。
      天气好了点,前院青竹疏翠,一架深色长琴摆在露天桌上,两名少年见他出来,欠身行礼,道:“落琴,落筝见过阁主。”
      一个声音脆嫩,一个柔和,都十分好听。抬起头来,居然都是俏生生的,十分秀气,一拧一个出水。身材也秾纤合度,衣衫系的很紧,现出漂亮的腰。
      “九公子说他们是琴僮,阁主要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送回去。”
      什么琴僮……
      姬任好疏懒着扫了一眼,忽然道:“你们会琴么?”
      落琴垂首道:“会的,九掌部有亲自教过我们,阁主可要听么?”
      姬任好淡淡道:“我有问你么?”
      落琴一震,蓦然跪下,道:“是落琴多言,阁主恕罪。”
      他转向落筝,道:“既然会,就弹一曲来听听。”
      落筝温顺应了,谢过丫鬟送来琴凳,犹豫着道:“不知阁主想听什么?”
      姬任好静默了会,良久之后,道:“凤求凰。”
      纤指起落,按弦翕张。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阳光从青翠的竹间流过。
      少年轻轻的唱着,他渐渐的出神,若颦看见宽大的长袖微抬,静止在那里。
      琴弹了一半,他忽然道:“今天怎的如此安静?”
      若颦同时往一边檐下望去。
      阁里两年前养了一只凤头鹦鹉,十分聪明伶俐,各种话儿学的盆满钵满,不但喜欢听琴,而且喜欢同唱。姬任好看着有趣喜欢,取了个名儿叫小丝,就一直养着,时不时逗一下,挂在寝房外面,有时挂到外廊。
      今天一起来,没听见半点声响,有人弹琴,仍旧安静。
      银笼子挂在钩上,小门居然半开着,鹦鹉早不知飞哪去了。
      若颦心中微急,对一边丫鬟道:“快去找,多半还在阁里罢。”又道:“昨天谁喂的食,连鸟儿跑了也不知道。”
      “不必。”
      姬任好想到了瑄分尘,一时心神若丧,只想,去了就去了罢。
      “它爱飞就飞了,颦儿,琴收进去,把他们安排个地方住了。”
      若颦低应了,吩咐两人起来,这时外面丫鬟传进一封密函,也是这段日子最紧密关注之事。
      伏青主已经降伏七八个门派,正在慢慢削弱其他势力,稳定武林局势了。怀天阁没有动作,他也不轻撄锋锐,忙着那一边的事。
      一时仿佛天也阴了。
      姬任好没有更多的反应,只道,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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