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接下来的几天骆善茗日日陪在乌三郎身边,从起居饮食到外出郊游,无不细心周到。狐了了越是想寻他的毛病,他越是做的无懈可击。
在屋顶上吹了半个月的风,狐了了一天比一天泄气,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罢了罢了,还是回去吧。
每次心里打定了十二分的主意,脚上却像是被铁链牢牢缚住一般,动不了半分。
一天晚上,骆善茗陪乌三郎在前厅用餐,忽然他那跟班骆奇匆匆走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骆善茗的脸色立时变了,向乌三郎道:“铺子里出了点事,我要赶去瞧瞧。”
乌三郎道:“早去早回。”
隐身在一旁的狐了了听了,也不理会──他只对乌三郎的事情上心,姓骆的就算铺子倒了,与他何干?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远远出乎意料,骆善茗一下子忙碌了起来,每日在外奔波,就算回家,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跟乌三郎说句话的工夫也没有。
连不管事的骆夫人也察觉出不对,追问起儿子,骆善茗只说有批货出了问题,很快就能解决。
只有狐了了觉得奇怪,姓骆的和他那跟班举动总是透着诡秘。
他偷偷拿了一件骆善茗的衣服,又倒了一碗清水,默念法咒:“水镜啊水镜,衣服的主人在做什麽,快快显形!”
碗中水纹荡动,不多时浮现出一副画面来。
画面里有一男一女,男子自是骆善茗无疑,女的却不知是什麽人。只见那女子用衣袖掩住脸面,似在哭泣,骆善茗就把那女子拉进怀里,似在宽慰。
要知彼时风气,男女授受不亲。骆善茗和那女子举动如此亲昵,定是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狐了了又惊又怒,无法静下心来,水中的景象扭曲起来,又恢复成原先的一碗清水。
好你个姓骆的,你果然不是好东西!这边花言巧语哄骗小乌鸦,在外面又藏了个女人!
不行,我要去告诉小乌鸦,让他趁早离开这个混账!
风风火火来到乌三郎的门前,却听敞开的窗户那边传来乌三郎祷告的声音:“老天爷爷,骆大哥的生意好像遇到了麻烦,我看他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圈,心疼极了。求你保佑他事事顺利,逢凶化吉。”
这番话便如一盆冷水,把狐了了头顶烧得正旺的一团怒火浇得灰也不剩。
小乌鸦对姓骆的一往情深,如果他知道骆混账一直在骗他,该有多麽伤心?
他为了骆混账,妖也不做了。现在他回不去山上,离了骆混账,叫他何去何从?
狐了了天天盼着骆善茗存心不良,如今真如他所愿,他却完全没有预想中的开心,反而沈甸甸的。
不由想起当初,乌三郎听说骆混账定了亲,失魂落魄了好些日子,又病了好些日子,差点把一条小命都赔了进去。那张满面泪痕的小脸,每当想起都象一柄重锤狠狠敲在狐了了心上。
狐了了啊,你真傻!
你连最心爱的尾巴都舍去了,不就是希望小乌鸦开开心心?
为什麽你看到他和骆混账卿卿我我,你又不甘心了呢?
你总盼着姓骆的对小乌鸦不起,姓骆的是个混帐,为何不曾想到,最後伤心欲绝的,还是小乌鸦呢?这真是你希望看到的麽?
狐了了胡思乱想了一阵,许多理不清的念头,许多辨不明的感情,这一刻,如抽丝剥茧般,慢慢清晰了起来。
天刚蒙蒙亮,狐了了溜进了骆府的马厩。
马厩甚是宽敞,里面养着六匹马。狐了了见最东头的那匹马膘肥体壮,且用木栏与其他的马隔开,便知道这一定是骆善茗的坐骑了。
那匹马本来睡着,狐了了一靠近,它就睁开了眼睛。
狐了了讶然道:“我用了隐身咒,你还能看见我?”
那马从鼻孔里喷出两团热气:“我看不见你,却闻见了你身上的狐臊味,你不知道马的嗅觉都很灵麽?”
狐了了气结,想到有求於它,只得暗暗忍耐:“好,当着明马不说暗话,我来是要跟你做一笔交易。”
“我不跟狐狸作交易。”它的态度傲慢得紧。
狐了了眼珠一转:“你也知道,我是从山上下来的。我们山上有一匹小红马,性子又烈,毛色又美,可惜啊。”
“可惜什麽?”
“可惜找不到良种马配它。”
那马不自觉地扬起了马头,又从鼻子里喷出两团气来:“你觉得我怎样?你别看我这样子,我祖父的祖父可是大宛良种。”
“原来是名门之後,失敬失敬,我看小红妹妹一定会对你马眼有加……下面我们来谈谈交易,如何?”
“请说。”态度立时有云泥之别。
“待会儿姓骆的骑上你的身,你尥个蹶子,把他摔下去,最好摔断了他的腿,让他两三个月出不了门。”狐了了心里盘算着,出不了门就不会去拈花惹草,到时候他再慢慢料理那女子。
“你要我陷害主人,做不到。”
狐了了微笑道:“你倒是很忠贞。不过我怎麽听说,那天在破界山上,你无缘无故发了疯,把你主人从山上扔了下去,幸亏他命大没死。”
这时已是初冬时分,早晨天气格外寒冷,可狐了了看得清楚,那马额头上渗出几丝细汗来。
“我也是没有办法,破界山是什麽地方,你比我清楚。主人要送死,总不能让我陪他一起送吧。至於把他摔下去,绝对是意外。”
“意外也好,不是意外也好。”狐了了微笑着拍拍马背,“反正你也做过了,一回生,两回熟嘛。”
那马苦笑道:“你说得容易,我若是再摔主人一回,就算不被做成马肉羹,也要被牵出去卖了。兄弟,我从三岁开始打拼,做到今天这个位置不容易啊。”
狐了了道:“我说你目光短浅不是?事成之後,我带你回破界山,跟小红妹妹双宿双飞,一起修仙悟道,其不快活?”
马眼里蹦出光亮:“当真?”
“当真。”
那马摇头道:“口说无凭,立誓为证。”
狐了了心想到底是凡间长大的马,果然多疑又奸诈,於是在掌心画了一道符,击在马背上。
“成交!”
“就看你的了。”狐了了开开心心的往回走。
那马远远地道:“你回去跟小红妹妹说,我叫乌龙,跟楚霸王的乌锥,就差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