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上午十点，我站在阿俊家门前。我本能地掏出钥匙，转念一想：不合适，于是
敲门。
阿俊为我打开门，他依然脸色白皙，依然消瘦，但人看着挺精神的。我对阿俊
笑笑，阿俊没有笑容，但也没有冷淡，那劲头够难拿，他说：“进来吧。”
我看见地上摆放着一个纸盒，里面有些我的东西，阿俊说：“我帮你收了一些，
其他的还是你自己收吧。”
我拿出带来的提包，开始往里面放衣服。我留意观察这个我曾将它视为自己家
的地方，几乎什么都没改变，连灰白色烟灰缸还摆在茶几上。
我在卧室里收拾东西，阿俊在客厅，后来他进来，看我拿的提包不够大，说：
“你那个包装不下，再说衣服压得不能穿了，还要熨。你拿这个包……”阿俊说着
去找东西，然后将一个很漂亮的黑色印着红色字母和白色图案的提包放在我面前。
对这个旅行包我有点印象，是阿俊在某个专卖店买的，当时正促销，质量很好，价
格合理。
“那等有时间我给你送过来。”我是指借他的提包。
“不用，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里各种旅行包多得是。”阿俊说得很真诚，也
没有绷着脸，但还是没有笑容。
我没再说什么，继续装东西。
“这张画你要嘛？”阿俊指了指墙上的照片，看着我问。那是我和阿俊出去玩
时，我胡闹时拍的一张黄昏都市风景照，阿俊说实在太棒了，很艺术，他将这张照
片在外面打印得很大，又配上镜框摆在客厅醒目的位置。阿俊还说他自己看了这么
多杂志，在摄影方面不过是个匠人，而他的老公才是富有灵性的艺术家。记得当时
我得意坏了。
我猜想阿俊不想要那张照片，我倒是想留些和阿俊在一起的纪念，于是我说我
拿走。全部东西收拾好，阿俊说想一想还有什么没拿的，我说没拿的就送给你了，
阿俊的表情很不自然，他掩饰得不错，可还是被我看出来。
阿俊帮我提东西，精瘦的他一直有把劲。我说我自己拿，他说这么多东西你一
个人怎么拿得了。走到门口，我想起钥匙没还给阿俊，于是把东西放下，将钥匙掏
出来给他。阿俊抬眼看我一秒钟，我说不清楚那算什么表情，木然？但我确定没有
怨恨，也没有留恋。然后阿俊也将东西放下接过钥匙。
我们下楼往外走，阿俊问：“需要我开车送你吗？”言语和我熟悉的阿俊不太
一样，我感觉不到真诚，仅仅是客气一下。
“不用，我叫个车。”
阿俊点头。他果然是客气。
拦下一辆出租车，阿俊帮我将东西放好，我坐到车里，看见他对司机说：“师
傅，麻烦你开慢点，有个大镜框很容易碎的。”
司机应承着。
“再见啊……”阿俊直起身，看着车内的我，主动、和蔼地说，依然没有笑容。
“拜。”我回答的时候，车已经开动。
我没有继续瞧阿俊，只往前看，然而当车上了主道，我回头，路边没有阿俊的
身影。我没有什么惆怅和失落感，坐在车里想起水水的那番话，于是打刘水的手机。
他正睡觉，很不高兴我把他吵醒。我问水水有没有找卢俊杰的麻烦，他反问：我找
他什么麻烦？你吃多了吧？水水不对我撒谎，看来上次是酒后胡言乱语，清醒时他
还是知道怎么回事的。收线，我又想着我这些东西需要放家里一部分，宿舍没那么
大地方。
上次从ＤＡＮ那边回来他一直没和我联系。我想着星期一休息时无事可做，于
是周日给ＤＡＮ去电话，希望他能过来。电话没有人接，再打手机已经关了。我骂
了句“妈的”，挺气愤，越气愤越心里不舒服，越不舒服越感觉ＤＡＮ没真格的。
第二天，ＤＡＮ打电话对我解释说我给他打电话时他正和父母、儿子在一起，
孩子挺大的了，很多事情比较敏感，他不方便讲话。我能理解ＤＡＮ，如果我有儿
子，也不希望他知道这些，更不希望给他什么影响。ＤＡＮ对儿子尽职尽责，我喜
欢这样的人。
再见到ＤＡＮ时他态度有点冷，我感觉到，对他说不愿意来Ａ市找我算了，他
立刻说一点也没有。我建议我们出去玩，他说不愿意出去，就喜欢在美丽之旅呆着，
我同意了。
“你把房子给你老婆孩子了，为什么不自己再买一处或者租房子，你又不缺钱，
何必住你父母家。”我问ＤＡＮ。
“我当然要再买房子，而且我想在Ａ市的安详新区买一套别墅。”
安详新区，阿俊现在正做什么呢。ＤＡＮ和我讲话时我有点走神。
我回过神，问：“那里别墅要上百万吧？”
“最少２００万。”ＤＡＮ说话那口气很轻松，似乎别墅已经是他的了。
“买下来后，咱们住那里，以后就是咱们两个人的，其实也是你的了。”ＤＡ
Ｎ又说，我不屑地想起新加坡人，想起孙老板，想着好象某小说的情节一样搞笑。
ＤＡＮ对聊天没了情趣，他要做爱。我想做ＤＡＮ后面，既然他说过绝对不接
受就算了，我不勉强别人做他们不喜欢的事情。ＤＡＮ又要做我，我告诉他我没那
愿望，ＤＡＮ说如果我真心爱他就会和他做。他这话一出口，我连操他的兴致都没
有了。
真心爱ＤＡＮ？我听着好笑，我真心爱过谁呢？到底什么叫真心？什么叫爱？
阿俊读了那么多书都不明白什么是爱情，我就更不懂了。
钱刚如今生活得很忙碌。他老婆妊娠反应特重，一天到晚抱着尿盆吐。家里所
有的事情全是钱刚和他父母做。钱刚在圈子里会体贴人、侍候人是出名的，现在他
将这些长处发挥到他老婆身上。医生说胎儿头三个月的营养非常重要，钱刚担心孩
子出生后象他一样考试考７分，看着他老婆吐成那副样子直揪心，于是绞尽脑汁搞
些不油腻还有营养的食物。钱刚和她妈每天在外面做饭，怕他老婆躺在床上闻着炝
锅的味道大吐特吐。
钱刚对我感慨说：不容易啊，没想到要个孩子这么不容易。
“你老婆的弟弟还要不要来住？”我问。
“他们还是别来。他们要是来，我们家上演大闹天宫，我妈再把房顶给掀了…
…”钱刚说着笑了：“她怀孕真好，我妈消停了，她也顾不上她弟弟们了。”
我也觉得钱刚的话很好笑。
“你和ＤＡＮ怎么样？”钱刚问我。
“还可以吧，他挺会说话，反正比和阿俊在一起高兴。”
“他和卢俊杰可不能比噢……”钱刚又笑：“他岁数大，结婚的……”
“他早和他老婆离婚了。”我打断钱刚。
“不是吧，我听人说他去年刚结婚。他原来有老婆，结婚没多久老婆跑了，他
这是第二次结了。而且他家在Ｂ市，你们也不方便见面……”
虽然出乎我意料，但不至于到惊讶的地步，我问：“Ｂ市？他家是柳城的。”
“不会吧，晓东有个朋友知道他，他是Ｂ市的。”钱刚说得很肯定。
“他是不是有个十岁的儿子？”
“儿子？没听说。”
我微微点头。圈子里满嘴没一句实话的人并不少见，但被这种人哄了一把，对
我还是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