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星期一晚上下班后，我看见阿俊的车。我一钻进车里，阿俊笑着问我想没想到
他来接我。我说你别废话了，赶紧开车。我问阿俊相亲怎么样，他说还能怎么样，
完成任务而已。我又问阿俊和同学吃饭的事情，他说得很兴奋，给我讲这两个高中
同学如今一个生意做得很大，一个在办移民。他说现在好多人都办加拿大的技术移
民。
“你想不想去加拿大？现在办移民很容易，是个机会，我想对于咱们，国外的
环境肯定比这里好。”阿俊兴冲冲地说，他的特点是什么事情都敢想，想好了就去
做。
“……”我脑子不够用，无法回答阿俊，只好打哈欠假装睡觉。
“到时候咱们一起办，看哪个职业分高，最容易批准你就办什么，我这个同学
说现在这些移民律师什么办法都敢帮你想，咱们这里又什么假都能做……”
“你是瞎说呢还是现在就要移民？”我打断阿俊。
“先想想嘛，思路宽一点，以后可能就是很好的退路。”阿俊说着看我，黑夜
里，路灯一晃一晃的，他的眼睛显得很亮。
我真的无法和阿俊说什么，加拿大，对我来说太遥远而陌生，我想象那是个到
处开满鲜花，每日阳光明媚，钞票随处可见的富有地方，里面住着如我们饭店里的
那种白皮肤鬼佬。我妈的面孔也蹦到我脑子里，她也跟我去加拿大？与我和阿俊住
在一起？想想都觉得好笑。
我转移话题，告诉阿俊雯姐想见他。
阿俊惊恐万状，把车开到自行车道上，幸亏没有人。之前，当我对阿俊说，我
对薛姨讲了我们的事情后，他就是这样，不过这次更夸张。
“为什么告诉她？”阿俊如上次一样不能理解地质问我。
“说就说了，没有为什么。”
“你没必要告诉她，你们同在一个饭店，她又是经理，你以后很麻烦。”
“我一端盘子的小服务生，能有什么麻烦，就是我们经理知道了，总经理知道
了也不会当回事。”
这次阿俊沉默。到家了，阿俊停好车，没等我开门，他问我：“你对她讲我在
Ａ大？”
“讲了。”
“告诉她我的名字了吗？”
我和阿俊四目相对，我反问：“你怕？她还能去Ａ大给你使坏？”
阿俊移开目光，似乎在想什么，然后问：“你觉得她靠得住吗？”
“靠得住靠不住不敢说，但她为什么要坏咱们，没这种可能性。”
“……”阿俊轻轻出了口气。
“你也不至于这么害怕吧，你不是胆子挺大的嘛。”我用讥笑地口吻说话。
“我操！”阿俊突然急了，冷笑着骂了一句粗口：“我每天装模作样为人师表，
这种事如果被公开，根本一天都别想在学校里混。”
我没反驳阿俊，因为我百分之一百相信他说的是真理。
阿俊铁青着脸，又说：“我就是不能让别人知道！干吗要让他们知道！那些土
鳖编试验数据，抄国外的文章，连我大学二年纪就会用的Ｃ＋＋都他妈搞不明白，
跟人家合作单位出去吃饭喝得钻到桌子底下，举着那么大招牌一个项目也谈不成功
……就因为知道我喜欢跟男人睡觉，我就比他们矮一截？就需要期望他们的理解宽
容认同？将来在他们手下混日子？凭什么！”我听得发傻，相处快一年半，我第一
次看见阿俊失控。
车内非常安静，我听着阿俊不均匀地呼吸声，想安慰他，却不知从何说起。倒
是阿俊悄悄地将手伸过来抓住我的手，他似乎已经平静了，对我笑笑：“说就说了
吧，她又不认识Ａ大的，不可能有问题。”
“……其实以前赵雯应该算我女朋友，我们在一起挺长的，她绝对信得过。”
这是我想到的，安慰阿俊最好的方法。
阿俊又一惊，但很快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你们……什么时候分开的？”
“跟你好了以后就分了。”
阿俊笑了，说：“你真的是男女通吃。”
“怎么了？”
“就知道你很ＭＡＮ啊……”
那天晚上，阿俊和我躺在床上。我看得出来，虽然阿俊在车里时已经平静，其
实他的情绪非常低落，心情一定仍然不好。阿俊背对着我，我单臂搂住他，轻轻抚
摸他白皙的皮肤，拨弄他的乳尖，阿俊阻止我，但一只手与我的手交叉在一起握着。
阿俊开始对我说他的矛盾心理。他非常认同自己，也不自卑，因为他看了那么
多的资料讯息。但认同与不自卑却加深自己对外部环境的厌恶。这种情绪化的厌烦
是错误的，对人暂且不说，对己有害无利，但他不知道如何在这其中寻求平衡。
他说没有幸福生活时觉得日子过得平静踏实，可寂寞难耐，有了幸福生活后对
不相干的陌生人都会乐于帮助，却丧失了原有的安全感。这些都是压力所致。他认
为自己的压力来自内心，心态没有调整好，但想想还是外界因素造成的困惑，可外
界显而易见、无法抗拒的因素他却一直给予鄙视。
听阿俊讲这些，我觉得他有点惨，想那么复杂太累。我转过脸看看说话的阿俊，
他可能因为和我畅所欲言而面色平和、轻松。我插不上话，索性起来点烟，脑子里
想着和阿俊在一起的一年多里，自己过得一直都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