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沧海遗宫（下）
去找余琼，却得知她要祈福，斋戒三日闭门谢客，于是只好等三天。
三天而已，不必这么急。
于是，三天里就被琅拖着到处跑，美其名曰帮助子非了解当地风土人情。可是到底是谁想了解这些啊……子非可是兴致缺缺。
“传说这个井可以许愿。扔一个铜板下去再许一个愿望就可以实现哦。”琅拖着子非到了当地一个许愿的井旁，支使子非掏铜板。
子非乖乖给了他一个铜板。
“你也许愿啊。”琅丢好铜板许好愿望，见子非还是在一旁干站着，不由说道。
“我不相信这些。”一个铜板换一个愿望，这样的东西谁会相信啊，子苍当然除外。没想到这个琅竟然也信这些。
“一个铜板而已，成之我幸不成我命，为什么不试试呢。”
子非皱了皱眉，随手抛了一个铜板进去，默默想：希望子苍平安无事。
可见，一个铜板的愿望果然是实现不了的。
琅站在一旁微笑，笑容有些落寞。他许的愿望，大概是实现不了的啊。成之我幸不成我命，不是么。
————————————————————————————————————
三日后的傍晚，子非在卓家的走廊里看风景，兼等人。
“琼夫人。”子非见琼走过，唤住了她。
“徐大人。”琼屈膝一礼。
“我有件事情想请教夫人。”子非说。
“大人不必客气，请问吧。”
“夫人可知道镇海珠的下落。”子非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琼只是寻常妇人，怎么可能知道镇海珠的下落呢。”琼脸色微变，但是很快恢复了镇静。
“是么，那夫人的意思是您知道什么是镇海珠了？”子非微微冷笑。果然，露出狐狸尾巴了。（是鱼尾巴……）
“怎么可能。”琼矢口否认。
“是么？我以为这镇海珠的下落，天下人都可以不知道，但是除了您，鲛人族前任大祭司余琼。”子非从容不迫地说，眼见着余琼的脸色越来越白。
“呵，还是瞒不过徐大人么？不知道大人是怎么发现的呢。”琼眼见着是瞒不住了，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夫人做的很好，起初我只是觉得卓大人的身体不太好罢了。而您，只是气场略略异于常人。可是很凑巧的是，我遇见了一个与您气场很相似的人，他叫余琅。”子非慢条斯理地说道。
那天下午，他也只是突然想起了琅身上的气息和余琼的多少有些相似罢了，这才问了他姐姐的名字。
“原来是琅……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琼幽幽地说。
“那镇海珠，您用来救卓大人了吧。”
“没错，我滥用私权拿镇海珠压制住了他身上的病势，但是却还是没有办法根除。”
“您知道您这样带着镇海珠一走了之，给鲛人族带来了多大的灾难么。”
“我知道，只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只是个小女子，顾不得什么大义，我只是想要我的丈夫好好活下去而已。”琼苦笑，眼中含泪。
“我并没有责怪夫人的意思，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子非说。若是为了子苍，他或许也会做出一样的事。
“谢谢您。”
“我猜卓大人就是当年救了你的那个人吧。”子非想起了琅说的话。
“是的，很俗套的故事吧，但是我是真心喜欢这个人，并不是为了报答什么救命之恩才嫁给他的。”
“这与我无关，只要你交出镇海珠，我可以什么都不追究。”子非话锋一转，凌厉地说道。
“没了珠子，他会死。”琼抬起头，肃然。
“如果我一定要呢。”子非冷冷地说。
“那么，即使琼知道这是自不量力，却还是要和徐大人讨教了！”琼小退了几步，手中浮起了淡蓝色的光。
子非盯了她许久，从袖子里取出了东西丢给她：“拿去，用这个应该救得了他。”
琼接过，是几枚鲜红的果子，模样十分讨喜。
“冥血菩提？”琼难以置信地轻呼。
“用这个去救卓大人，然后把镇海珠取回来，我和琅在驿站等你。”子非背过身去，淡淡地说。
“徐大人的大恩大德，琼生当陨首死当结草以报。”琼激动地说。
“不必了，我也只是为了平定海乱而已，没什么好谢的。记得办完了事去驿站。”子非说完，径自离开了。
或许是被那个不自量力的女人感动了吧，否则他大可以杀了她直接取出卓文憬身上的镇海珠，还不用浪费那几颗冥血菩提……
算了，反正也是沉昙白送的，就当日行一善。
————————————————————————————
回到驿站，子非把大致的情况告诉了琅。
“姐姐她，真是个笨蛋。”琅听完后说道。
可是，他何尝不是一样呢。或许，他还要傻。至少她爱的人是爱她的，而他自己……或许遇上了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会让他心动的人啊。
又或许……他这一生都注定要在阴暗的海底，阴暗的神殿里，用一生的孤独寂寞去见证鲛人族的强盛。而他，注定什么也没有。
门轻轻地敲响。
“请进。”子非沉声说。
琼推门进来，见到琅忍不住上来抱抱他。
“琅，对不起。”
“姐姐，别说了，只要你幸福就好了。”琅微笑着抱紧了她，说道。
琼展开手，手心里赫然是鸽子蛋大小的镇海珠，散发着浅蓝色的光芒。
“文憬已经吃了果子了，我偷偷地取回了珠子，果然没有发作，已经病愈了。”琼感激地说。
子非让琅收回了珠子，带回鲛人族去，自己推门出去：“你们还有话要说吧，我不打扰了。”
——————————————————————————————————
子非走后，姐弟两人沉默了下来，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姐，你过得还好么？”许久，琅问道。
“嗯，你呢？族人们呢？”琼点点头，忐忑地问。
“有了镇海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姐姐你不回去了吧。”
“……对不起，我……”若是她不回去，那么身为弟弟的他就要代替她担任祭祀一职，琼知道他不喜欢这样，却又不得不逼着他去做。
“若是以前，我定是义不容辞的，可是现在，我要赌一把。”琅站起来，走到窗前，深吸了一口气。
“姐姐，我喜欢子非。若是他愿意带我走，我就丢下这里的一切随他去远方；若是他不愿意，我就回族里去当祭祀。所以，祝福我吧！”琅转过神来，扬起一个明媚的笑。
“徐大人是个好人，只是……”
琅摇摇头：“我知道的，姐姐，我知道……”
“琅……”琼弱声唤他。是她的错，是她太自私……可是……
“什么都别说了，我要去了，你保重。”
“保重。”
————————————————————————————
琅离开了驿站，不意外地看见子非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星空。
“子非，陪我去海边走走吧。”琅远远地唤他说。
子非沉默地点点头，跟上来他的脚步向海边走去。
“你和琼夫人聊得怎么样了。”子非问。
“嗯，很好，姐姐说不回去了。”琅淡淡地说。
站在海边的崖岸上，听着崖下海水拍打崖岩的声音，那么熟悉，那么寂寞，如同他在海底经年的孤独，如今，连琼也要离开了啊。
“子非，你要回去了么？回你来的地方？”琅转过身，直直地盯着他。
“嗯，长安。”子非想起了远在长安的人，不禁微笑，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子非，你，愿意带我走么？我不想当什么祭祀，我只想和你一起走，像姐姐和卓大人一样。你，愿意么？”琅仰起脸，目光炯炯地看着子非。只是一句话，却用尽了一生的勇气。
子非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表白……
“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他就在长安，我们在一起很多年了。”子非说，神情因为想念而温柔，是啊，在一起很多年了。尽管，那个笨蛋不知道他爱他。
“帝都啊……那真是一个遥远而美丽的地方啊。子非喜欢的人，一定是个很优秀的人吧。”琅的心迅速地沉了下去，许久才幽幽地说。
“他啊，又笨又懒，还很贪吃。平时像是个孩子一样，但难得的却会对别人好，是个善良又迟钝的笨蛋。”
“足够了，只要你喜欢就足够了。”琅苦笑。
“琅……”
“小时候，我一直有一个梦想。有一天可以离开冰冷压抑的大海，像鸟儿一样飞翔在天空中，后来才知道，我不会有鸟儿一样的翅膀。再长大一点，我想一个人离开大海，去陆地游览名山大川，自由自在地活着。再后来，遇见了你，我就想和你一起离开，想逃避一起的责任，任性地去要自己的生活……可是这一切，都只是梦想而已，一个都没有实现。”琅轻声说，“我注定要在冰冷的海底带上一辈子啊。”
那天在许愿井里丢下的愿望，依旧是实现不了的梦想。
清脆的玉碎声，地上散落了几颗洁白的珍珠。
传说鲛人泣泪成珠，原来是真的……
琅俯身捡起了几颗，塞到了子非的手里，又摘下了他拇指上的扳指。
“就用我的眼泪做交换吧。”琅扬了扬手里的扳指。
子非握紧了手里的珍珠，点点头。
琅扬起脸粲然一笑，在扳指上轻轻一吻，然后用力丢进了大海之中。
“这样，我就永远不会失去它了，因为我知道它就在那里。”琅大声说。
子非却只是沉默。
“讷，子非，再见，我会把镇海珠带回族里，也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祭祀。你和你的情人也一定要幸福啊。”琅笑着说。
“嗯。”
“再见了。”琅鼓起勇气踮起脚在子非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大笑着跳进了海中。
只见海水浮起一片幽幽地明蓝色，向外蔓延开来，所到之处碧色一片。
是镇海珠在起作用了。很快一切就会好起来，很快。
子苍，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只是此刻的子非还不知道。早已埋入的阴谋的种子，已经在贪婪的浇灌下生根发芽了。
远方的长安啊，中元之日（七月十五鬼节）渐进，那帝都的宁静之下，是否已经是波诡云谲的危险。
远在帝都的那个人，是否还平安……